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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狩魔猎人原著小说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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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12:5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THE WITCHER

作者:Andrzej Sapkowski
英譯:Michael Kandel
中譯:KKlyn



後來人們是這麼傳說的:那個陌生人來自北方,穿過牛仔之門(Ropers’ Gate )進入這個城市。他步行而來,牽著一頭馱著重負的馬。那時天色已晚,牛仔和馬具商的店鋪都關了,街上一片空蕩。儘管天氣燠熱,男人的肩上卻搭著一襲黑外套,格外引人注目。



他在舊納拉寇特酒館前停下腳步,站了一會兒,傾聽裡面傳來的微鳴噪音。這間旅店就和平常這個時段一樣高朋滿座。陌生人沒有走進舊納拉科特,他催著馬兒向前直到街道的盡頭,那兒有另一家較小的酒館,名叫狐狸。這會兒它幾乎是空的,這家店的風評並不頂好。

酒館主人從瓶瓶罐罐的醃菜間抬起頭,打量著這位新顧客。穿著外套的男人直直站在吧台前,不動也不說話,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



「要來點什麼?」

「啤酒,」陌生人說。並不是那種討人喜歡的聲音。

酒館主人用圍裙抹完了手,送上裝滿啤酒的陶杯。杯子上有個裂口。

這位陌生訪客看上去並不老,頭髮卻幾乎雪白;他在外套下穿了一件頸部和肩膀處繫有綁帶的皮革背心。當他脫下外套時,店裡的每個人都看到了用皮帶固定在背後的長劍。

再沒什麼比這更不尋常的了──在維吉瑪幾乎人人都隨身攜帶武器,卻沒有一個像這樣如同弓或者箭袋一般把劍背在身上。



陌生人並沒有像其他客人一樣找張桌子坐下,而是站在吧台望著酒店主人。

他從杯子裡啜了一口。

「我想要一個房間過夜。」

「這裡沒位子了,」酒店老闆一面咕噥,目光直盯著陌生人的靴子。上面沾滿了塵土與泥巴。「去舊納拉寇特試試。」

「我比較喜歡這裡。」

「這裡沒位子了。」酒店主人已經察覺了陌生人的口音:這是個利維亞人。

「我會付錢。」陌生人柔聲說道,聽上去就好像他不十分肯定一樣。

於是醜陋的一幕上演了;一個滿臉痘疤的蠢漢起身走向吧台,他從陌生人一進門就沒移開過眼睛。另外兩個同夥也過來站到他身後。

「這裡沒房間了,利維亞的髒鬼,」痘疤臉的男人湊近了陌生人的臉吼道。「維吉瑪不歡迎你們這種人,這兒是個誠實正派的城市!」

陌生人抓著杯子向後退,他轉頭望向旅館主人,但對方只是移開了視線。他不可能為那個利維亞來的傢伙辯護──畢竟,有誰會喜歡利維亞人?

「利維亞人都是小偷,所有人,」痘疤臉繼續說道,毫不掩飾心中的輕蔑。「聽見了沒?垃圾?」

「他聽不到的,他耳朵裡一定塞滿了屎!」站在後面的男人說道,另一個跟著哄笑了起來。

「給我付了錢然後滾出去!」一個鷹鉤鼻的男人叫道。

陌生人只看了對方一眼。

「我要喝完我的啤酒。」

「我們可以幫你,」痘疤男人從牙縫間嘶聲道。他一掌拍掉利維亞人手上的杯子,同時伸手去抓對方胸前的劍帶,後面的同夥則掄起拳頭準備來個痛擊。

然而陌生人在原地一個迴旋,讓痘疤臉失去了平衡。長劍伴隨著輕微的嘶聲出了鞘,劍刃在火光照耀下閃著明快的光芒。接著有人掙扎,有人尖叫,一個客人跳起來 奪門而出。椅子打翻了,杯盤碎了一地,酒漿四逸橫流。酒館主人哆嗦著嘴唇看見痘疤男被劃破的臉,他抓著櫃臺的邊緣,身體卻像溺水者一般逐漸滑落,終於消失 於視線。另外兩人倒在地上,一個沒了氣息,另一個還在扭動抽搐,身下一灘深色血泊正迅速擴散。室內迴盪著一名女客尖細而歇斯底里的叫聲,刺得人耳朵發疼。 旅店主人發著抖,深呼一口氣,接著開始嘔吐。

陌生人回到牆邊,重心放低,維持著一種從容不迫的警戒狀態。他以雙手持劍,劍鋒劃過空氣。沒有人敢動。恐懼就像冰冷的泥巴,使人臉孔麻木,四肢僵硬,喉嚨發不出聲音。



城市警衛一路鏘哩哐啷衝進了旅店,總共有三個人。他們剛才肯定就在附近。三人原本拿的是綁著布條的木棍,一看到地上的屍體立刻拔出了劍。利維亞人背靠著牆,左手從靴子裡抽出匕首。

「放下武器!」其中一個警衛大叫。「丟下它,你這個惡棍!你得跟我們走一趟!」

另一個警衛踢開擋路的椅子,朝利維亞人的另一側移動。

「查克斯,快叫支援!」他對著還留在門邊的第三名警衛大吼。

「不需要,我會跟你們走。」陌生人垂下長劍說道。

「你當然會,賤狗,不過是用繩子綁著去!」警衛氣得全身發抖。「丟下劍,否則我打破你的頭!」

利維亞人直起身子,將長劍收回左手,同時舉起匕首指向守衛,在空中迅速畫了個繁複的法印。他皮質外套上的袖扣一瞬間紛紛閃爍起來。

警衛踉嗆後退用手遮住臉;一個客人驚跳起來,另一個半走半爬想逃出大門,女客人又開始瘋狂地尖聲慘叫。

「我會跟你們走,」陌生人用金屬般的聲音重複了一次。「你們三個走前面,帶我去市長那裡。我不認得路。」

「是的,大人,」警衛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他設法到了門邊,不安地四處張望。另外兩人跟在他身後。陌生人將劍和匕首收回鞘中,走在最後。

當他經過桌旁時,人們紛紛用外衣藏住自己的臉。



維吉瑪的市長──維雷拉德,正一邊思考一邊搔著下巴。他不是個迷信的人,也不是意志薄弱那一型,但他就是不太期待自己和這白毛傢伙獨處一室的情景……最後他做出了決定。

「你,出去,」他告訴警衛。「還有你,坐下。不、不是這裡。再坐遠一點──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陌生人坐下。現在他身上既沒有帶著劍,也沒有黑色的外套。

「我嘛,嗯哼,」維雷拉德邊說邊玩弄桌上堆積的文件。「我是維雷拉德,維吉瑪的市長。在被扔進地牢之前你想跟我說些什麼呢,強盜先生?有三個人被殺了,還 有警衛目擊你企圖施咒──還真是充實的一天。在維吉瑪這樣的罪行就足以送人受釘刑,不過我是個講理的人,我願意先聽聽你的說法。現在開始吧。」

來自利維亞的陌生人從外衣口袋掏出一捲泛白的羊皮紙。「我看到這張佈告釘在十字路的旅店前面,」他安靜地說著:「上面寫的都是真的?」

「啊,」維雷拉德看著羊皮紙上的簽名:「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早該想到。非常好,沒錯,這些都是事實,再美好不過的事實……這兒是統領泰莫利亞、龐塔以及瑪 哈坎的弗爾泰斯特王的簽名。就是這樣。但是佈告和法律是兩回事,在維吉瑪這裡,法律和秩序都歸我管!我不允許我的人民遭到謀殺!明白?」

利維亞人點頭表示理解。維雷拉德義憤地吐了口氣。

「你有狩魔獵人徽章?」

陌生人再次翻找口袋,取出一只連在銀鍊上的浮雕墜飾:圖案是一個露出利齒的狼頭。

「你有名字吧?什麼名字都好,我不是好奇──只是為了對話方便。」

「別人叫我傑洛特。」

「這樣就行。從你說話的方式,我猜你來自利維亞?」

「是的,來自利維亞。」

「好的。你知道嗎,傑洛特?這玩意──」維雷拉德拍拍桌上的佈告:「忘了這玩意吧。很多人嘗試過,這太困難了。老兄,剁爛一群微不足道的混混可不能和這個相提並論。」

「我明白,這就是我的工作,市長先生。公告上是這樣寫的:懸賞三千奧倫。」

「三千奧倫,」維雷拉德鼓起腮幫子:「附加可以娶公主為妻──很多人都這麼說,不過我們親愛的弗爾泰斯特王可沒加上後面這一條。」

「我對公主沒興趣,」傑洛特鎮靜地坐著,兩手交疊在膝上。「我只要上面說的三千奧倫。」

「我們活在怎樣的一個時代呀!」市長大大嘆了口氣。「不過二十年前,就算是醉鬼也肯定沒人想過居然將發展出這樣的職業。狩魔獵人!四處旅行尋找石化蜥蜴和報喪女妖!惡龍和蛇怪的巡迴殺手!傑洛特?你們的工作允許喝酒嗎?」

「當然。」

維雷拉德拍手叫來僕人。

「來點啤酒,」他吩咐道。「啊,還有你,傑洛特。坐過來一點。喔,我該怎麼辦呢。」

啤酒很冰涼,上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泡沫。

「這個時代糟透了,」維雷拉德繼續著這單方面的對話,從杯裡大大吞了一口啤酒。

「所有污穢不潔的東西都在增殖。貓人在瑪哈坎的山丘上橫行;過去狼群嚎叫的樹林,現在換成了吸血鬼、巨魔和食屍鬼。就連隨便吐口痰都很難不砸到一只哥布林 或者憎惡怪。水鬼盤據了海岸,鬼婆帶著她們的後裔四處流竄,這類事件現在起碼上百。全新的傳染病正在流行,叫人汗毛直豎。現在又是這個!」他把羊皮紙卷推 過桌子。

「真是個驚喜呀,傑洛特,這下你可有活兒幹了。」

「市長。那張皇家佈告,」傑洛特抬起頭問:「你知道更多細節嗎?」

維雷拉德把椅子往後靠,雙手抱胸。

「你說細節?沒錯,我很清楚。你知道,雖然不是第一手資料,但來源是很可靠的。」

「我想聽聽。」

「還是堅持要做?很好。那你就聽吧。」維雷拉德喝乾了啤酒,把聲音壓低。「我們最親愛的弗爾泰斯特王,從他的父親老曼德爾當政,他還是王子的時候就證明了 自己的能幹……那可真是驚人。我們原本以為時間會減少他拈花惹草的行徑,但老國王才去世,弗爾泰斯特剛登基沒多久,他就超越了自己過去的成績,我們都嚇傻 了。簡單地說:他搞上了自己的妹妹雅妲。她懷孕了。他們以前感情就很好,但沒人想到這份上;好吧,或許皇太后曾經……嗯哼。簡單說,我們看著雅妲的肚子一 天比一天大,而弗爾泰斯特甚至已經開始計畫婚禮了。傑洛特,你知道,是和他自己的妹妹。真是個毛骨悚然的詭異情境。偏偏就在這關頭,瑞達尼亞的維奇米爾二 世不知哪來的點子,居然想把自己的女兒妲兒卡嫁給弗爾泰斯特。他派來整團的特使,因此弗爾泰斯特必須陪他們折衝尊俎而沒空把這群不速之客活活咒死。我們知 道直接拒絕會觸怒維奇米爾,因此徵求雅妲的協助,她對自己的兄長頗有影響力,成功說服了弗爾泰斯特舉行一場閃電婚禮。於是,雅妲足月生下了孩子。接下來的 部分你要仔細聽,因為這就是一切災難的開始。很少人看過生下來的孩子,只知道一個助產婆從塔樓的窗戶跳下摔死,另一個則發了瘋,到今天還只會喃喃自語。從 這些跡象我敢推斷這嬰兒看起來恐怕不怎麼討人喜歡。它是個女嬰。不管怎樣,我想它出生後不久就死了,那種緊急狀況下沒人能為它縫合臍帶。上天仁慈地讓雅妲 在生產時失去了生命,但她的哥哥弗爾泰斯特再次做了一個不聰明的決定。那個變種嬰兒原本應該被燒成灰,嗯,我不知道,或者埋在什麼荒郊野外?總之不該是安 置在皇家墓穴的石棺裡。」

「現在驅魔已經晚了,」傑洛特說。「他們應該早點找智者來處理。」

「你是說那些尖帽子上畫著星辰和慧星尾巴的江湖郎中?喔,他們可請了一大群呢,不過是在人們發現有東西躲在石棺裡之後。那不是馬上發生的事,葬禮之後我們 享受了七年的平靜,然而在某個滿月的日子城堡裡突然起了騷動,尖叫,人們四處奔逃!這些你都知道了,你看過那張佈告。那嬰兒在石棺裡長大了,長出你絕對不會相信的尖牙利齒。簡單說:那是一隻吸血妖鳥。如果你和我一樣看過那些屍體,一定會對我們的維吉瑪敬而遠之。」

傑洛特沒說話。

維雷拉德繼續道:「於是就像我說的,弗爾泰斯特叫來了一整隊法師。他們整天吱吱喳喳地彼此爭論,就差沒用那彎曲的手杖打起來──那玩意對於趕走想咬人的髒狗倒是個好工具,我敢說他們每天都會拿它這麼用!請原諒我的用詞,傑洛特;以你的工作性質而言當然會對法師有不同的評價,但對我來說他們全都是白癡和寄生蟲。 相反地,你們狩魔獵人就能引發市民的尊敬。要我說的話,你們可來得實在多了。」

傑洛特微笑。

「但是讓我們回到主題,」首都市長看了看自己的杯子,接著替自己和來自利維亞的訪客補滿了啤酒。

「法師有些假設倒是不壞。有人說我們應該把吸血妖鳥連同石棺和城堡一起燒掉;另外一個建議用鏟子弄斷她的頭;還有一個認為要用白楊製成的木樁刺穿她的身體 ── 當然是在白天,趁著這母惡魔被前晚弄得筋疲力盡,鑽回棺材裡睡覺的時候。不幸的是這時出現了一個駝背的術士,光頭,戴著塌帽子,是個隱者。他表示這一切都 是魔法造成的,而法術可以被逆轉,吸血妖鳥可以變回弗爾泰斯特的女兒,變得和任何肖像畫裡的公主一樣漂亮。解除的方法很簡單,他只需要一個人在墓穴裡待上 一晚,揮揮魔杖,一切就解決了。於是你知道這傢伙到底有多蠢了,傑洛特──那術士跑去城堡裡過了一夜。嗯……他沒剩下多少,大概只有那頂帽子和法杖。但是 弗爾泰斯特愛上了這個想法,他完全捨棄了殺掉吸血妖鳥的念頭,反倒從全國各地找了一群騙徒希望把它變回公主。多可笑的烏合之眾!駝背的老太婆、跛足的僧侶,背著飽受跳蚤騷擾的布袋,你簡直都要同情他們了。我們讓這群人盡情實驗他們的把戲,然而大部分都不值一提。沒錯,有些人確實吸引了弗爾泰斯特或議會的注意,甚至獲得特別的禮遇,但是太少了。太少了。我真想把其他的都吊死。就在同時,吸血妖鳥正拿所有出現在面前的人當晚餐,不管他們是不是騙子,所有咒語 都沒有效果……呃,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現在弗爾泰斯特王已經不住在城堡裡了。沒人敢住在那裡。」維雷拉德停下來喝了口啤酒。狩魔獵人保持沈默。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六年,傑洛特。那玩意已經十四歲了。這段時間我們也遇到一些其他的問題,例如我們和瑞達尼亞的維奇米爾打了一仗,不過那有著高貴的理 由。是為了廢除一項條約而不是為了女人或者攀關係。你瞧,弗爾泰斯特動了組織家庭的念頭,開始研究起鄰國送來提親的肖像畫,如果換成以前這些東西準被扔進 茅坑。同時他偏執的老毛病又犯了,不時派人去尋找新的法師。他也承諾了事成的獎品,就是那三千奧倫,這吸引了一些沖昏頭的人、一些流浪騎士,甚至還有一個牧羊人,一個公認的傻瓜。希望他得享冥福。不過吸血妖鳥倒是依然健在。有時候她會嚐一點犧牲者……這種事你會習慣的。託那些打算破除魔咒的英雄的福,現在 這怪物不用出去覓食,可以待在家裡等食物上門了。順帶一提,弗爾泰斯特的新皇宮很不錯。」

「整整六年,」傑洛特說。「沒人能做點什麼嗎?」

「完全沒有!」維雷拉德瞪了獵人一眼。「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麼能做的事。有些事我們只能默默接受──但是我們仁慈的、廣受愛戴的國王還是繼續在十字路發佈懸賞公告。仍然有少許志願者被吸引而來,最近的一位要求預付那三千奧倫。我們把他裝進麻袋沈到了湖裡。」

「看來騙子永遠不缺貨。」

「我說,根本是生產過剩呢。」市長同意道。他望向狩魔獵人:「所以如果你要去見國王,別事前跟他提賞金。我假設你會去?」

「我會去。」

「好吧,那就是你的事了。但是記住我的忠告:最近有些人傳說還有其他的獎賞──我是指迎娶公主。我不知道是誰想出這個說法,但如果那妖鳥真像傳言中形容的那樣恐怖,這就是個最最低級的玩笑。儘管如此,還是有傻瓜僅僅為了有機會加入皇室成員就飛奔而來,其中包括兩個鞋匠學徒。為什麼鞋匠都這麼蠢呢,傑洛特?」

「我不知道。還有狩魔獵人呢,市長?有人嘗試過嗎?」

「是有幾個。通常他們一聽到要解除魔咒而不是殺死怪物就會聳聳肩走掉了。這讓我對狩魔獵人的評價提高不少。不過還是有的,後來又來了一個,比你年輕,我想不起他的名字,或許他根本沒說過名字。那傢伙倒是確實嘗試過了。」

「結果?」

「我們長指甲的公主殿下把他的內臟拉出了長長的一串。大概有半個弓箭射程。」

傑洛特點點頭。「這就是全部了?」

維雷拉德沈默了一會兒,獵人沒有催促他。

「還有一個,」市長最終說道:「一開始弗爾泰斯特威脅他如果殺死或者傷了公主就送他上絞架,那個獵人笑了笑就準備打道回府。不過後來……」

維雷拉德把聲音壓低到細語的程度,身體幾乎趴在桌上。

「不過後來他還是去了。你瞧,傑洛特,在維吉瑪即使是皇宮裡還是有些明理的人,他們受夠了這一套把戲。謠傳他們其中有人和獵人做了秘密協定,要他忘了魔法 的事,只需殺掉那該死的東西再告訴國王那亂七八糟的咒術沒有作用,公主遇到不幸的意外從樓梯上摔死了。當然這會讓國王很生氣,絕對不會願意付一毛賞金。對 此那個狩魔獵人是這麼說的:『免費的話,各位先生,你們可以自己試試去除掉那隻吸血妖鳥。』好了,這樣一點幫助都沒有,於是他們開始討價還價,最後達成了 協議……除此之外什麼都沒發生。」

傑洛特挑眉。

「我說,什麼都沒發生。」維雷拉德說。「那名獵人不打算貿然行事,他逡巡、潛伏、偵察。最後他們說他終於看見了吸血妖鳥──毫無疑問地正在狩獵中,她從來不會只為了伸伸懶腰而離開地穴。在那之後他就離開了,連句再見也沒說。」

傑洛特皺起臉,也或許那是個微笑。

「那些明理的人,」他開始說話:「他們的酬金顯然還沒付出去。狩魔獵人不會在工作完成前接受酬勞。」

「我想那些金子都還好好在那兒,」維雷拉德答道。

「謠言有提到酬勞的數目嗎?」

維雷拉德露齒而笑。「有些人說,八百……」

傑洛特搖頭。

「還有的說一千。」市長咕噥著說。

「把謠言總是誇大這因素考慮進去,那不算多。無論如何,國王承諾的是三千奧倫。」

「但別忘了公主的纖纖玉手,」維雷拉德取笑道。「天啊,我們在討論什麼?我們都知道你不會妄想拿到那三千元。」

「怎麼知道?」

維雷拉德開始捶桌子。

「拜託,傑洛特,別讓我對狩魔獵人的評價下降!情況已經這樣超過六年了!那怪物每年奪走五十條人命──近年來有減緩趨勢,因為人們開始懂得避開城堡。我相信魔法,老兄,我看過很多事,也知道法師、術士和狩魔獵人的能耐,但那都是在某個範圍之內。想要解除詛咒可完全不是同一回事。這不過是駝背流鼻水的乞丐突發奇想的胡話,他早在沙漠裡餓到腦子變成漿糊了。這蠢極了,沒人會相信──除了弗爾泰斯特。不,傑洛特!雅妲生下吸血妖鳥是因為她和她哥哥睡覺,這世上沒什麼魔法能幫得上忙。吸血妖鳥吃人因此必須被除掉,就是這麼簡單。聽著,兩年前有一群鄉下人經過龐塔,那裡正好有一頭惡龍在享用綿羊大餐。那夥莊傢漢抄起木棍就這樣把它打死了,連自己做了一件值得大肆吹噓的事也不知道。我們在維吉瑪就只能一邊等待這種奇蹟出現,一邊在每個滿月的晚上拴緊房門並且把罪犯綁在城堡外的木樁上,期待怪物吃飽後會乖乖回家。」

「不壞的懲罰,」狩魔獵人評論道。「犯罪因此減少了?」

「一點也不。」

「我要怎麼去皇宮,新的那個?」

「我會親自帶你去。關於那個明理之人的提議你覺得如何?」

「市長先生,」傑洛特說。「急什麼呢?那怪物確實有可能在我無心的情況下遭受不幸的意外。接著那些明理的人們必須想辦法幫我逃離國王陛下的怒火並且準備好傳聞中一千五百奧倫的酬勞。」

「說好的是一千。」

「不,維雷拉德先生,」狩魔獵人堅決地說。「那個你用一千元雇來的獵人,只是看見吸血妖鳥就逃走了,甚至沒嘗試討價還價。這代表危險性超過了一千元的價值。讓我們來看看它會不會超過一千五百。當然,如果是那樣,我也要走了。」

維雷拉德搔著頭。

「傑洛特?一千兩百奧倫如何?」

「不,市長先生。這可不是兒戲。國王提供三千奧倫賞金,而且我得告訴你有時候破解魔咒比殺戮還要容易。如果殺掉吸血妖鳥真有這麼簡單,在我之前的獵人早就下手了,對吧?你真的認為他們讓自己被吃掉僅僅是因為害怕國王的怒氣?」

「很好,兄弟,」維雷拉德鬱悶地點點頭。「成交。但是別告訴國王那怪物有那麼一丁點可能遭遇意外,一個字也別說。這是我給你的忠告。」







弗爾泰斯特是個修飾得十分整齊的男人,有張端正的臉──太端正了。狩魔獵人推測他不超過四十歲。國王陛下坐在一張雕刻的黑木扶手椅裡,雙腿伸展在爐火邊, 腳旁的兩隻狗睡得正甜。他身旁坐的是一個年紀較大的男人,蓄鬍,體格健壯。國王的背後站著另一個人,看來衣著華貴,臉上寫滿了傲氣:顯然是個高官要人。


「一個來自利維亞的狩魔獵人,」在維雷拉德的介紹之後,國王經過短暫的沈默,接著這麼說道。

「是的,大人。」傑洛特低下頭。

「是什麼讓你的頭髮變白的?法術走火?我看得出你還不老。不過這不要緊,一點也不。只是個玩笑,你可以不用回答。我猜想你有過一些工作經驗?」

「是的,大人。」

「我想聽聽。」

傑洛特更深地一鞠躬。

「您一定能瞭解,大人,我們的職業規範不允許透露工作內容。」

「真是個方便的守則,狩魔獵人先生。方便極了。但是如果不涉及個案的話──你曾經處理過巨魔嗎?」

「有的。」

「食人魔呢?」

「也有。」

弗爾泰斯特躊躇了一會兒。

「那麼吸血妖鳥呢?」

傑洛特抬起頭,看著國王的眼睛。

「也有。」

弗爾泰斯特回視。

「維雷拉德!」

「隨時等候差遣,陛下。」

「你和他仔細說明過了?」

「是的,陛下。他認為移除公主的詛咒是有可能的。」

「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是要怎麼破解呢?狩魔獵人大師,你有沒有──啊,是了,我忘了你們的規範。不過讓我再提醒你一件事:之前已經有好幾位狩魔獵人嘗試過了。維雷拉德,你有沒有告訴他?很好。根據之前的經驗,我瞭解你們的專業著重於消滅怪物而不是解除魔咒,但是消滅怪物不在討論範圍之內。如果我女兒少了一根頭髮,你的人頭就要落地。就是這麼回事。奧斯崔特,還有你,賽傑林爵士,留在這兒告訴我們的客人所有他想知道的事,狩魔獵人總是有很多問題。在皇宮裡準備個房間好好招待他,可不能讓他沿路敲門投宿。」

國王站起身,吹口哨叫醒他的狗,準備離開,走過房間時激起了地上鋪設的稻草。到了門邊他又回過頭。

「獵人,只要辦成這件事賞金就是你的了。如果幹得漂亮,我甚至會額外增加獎賞。當然,街上流傳的謠言中,關於娶公主的部分全是一派胡言。你不會以為我會把女兒嫁給隨便一個經過的流浪漢吧?」

「不,大人,我從未這麼想。」

「很好,這表示你還有點常識。」

弗爾泰斯特關上門離開了。維雷拉德和方才站著的那位要人立刻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安頓在桌前坐下。首都市長搖晃著國王剩下的半杯酒;他瞪著光了的酒壺抱怨著。 奧斯崔特這會兒佔據了國王剛才的席位,一邊伸手靠在椅背扶手上,一邊從眉毛下窺視狩魔獵人。留鬍子的賽傑林朝傑洛特做了個手勢。

「請坐,獵人先生。晚餐很快就會準備好了。你希望我們提供哪些訊息?我們的首都市長或許已經都告訴你了。我很瞭解他,他說話從來只多不少。」

「我只有幾個問題。」

「說吧。」

「市長說自從吸血妖鳥出現之後,國王找來了許多智者。」

「沒錯。不過不要說『吸血妖鳥』,說『公主』。這可以預防你在國王面前出漏子……也可以預防隨之而來某些不幸的後果。」

「那些智者裡面有特別出名的嗎?聲望卓著的?」

「最早的有,後來也有。我記不得名字了……你記得嗎,奧斯崔特?」

「不,」貴族說道。「不過裡面是有幾位熱中於出名。那幫了我們不少忙。」

「他們一致同意詛咒可以被移除嗎?」傑洛特問。

「一致?」賽傑林笑了:「他們從來沒有一件事達成過共識。但其他人倒是有這麼說過。他們說那很簡單,甚至不需要具備魔法能力。就我的瞭解,所有要做的就只是有人一整晚待在石棺旁邊,從日落到清晨的第三聲雞鳴。」

「那根本沒用,」維雷拉德輕蔑地說。

「我想聽聽關於……公主的事情。」傑洛特說。

維雷拉德從椅子上暴跳起來。

「公主長得就像一隻吸血妖鳥!」他咆哮道:「是我聽過最神似吸血妖鳥的生物!那該死的變種殿下有2米高(原文為古制4呎,約合公制2米),身材像是啤酒 桶,嘴巴從一邊的耳朵裂到另一邊,裡面全是匕首一樣的牙齒,還有一雙紅色的眼睛和黃色的皮膚。她有像山貓一樣的爪子,手臂長可垂地,真不懂我們怎麼還不送她的肖像畫到鄰近的友邦!願熱病帶她上天堂;我們的公主已經十四歲,是時候可以準備嫁給一個王子了!」

「冷靜點,市長大人,」奧斯崔特看著門邊,愁眉不展。賽傑林在一旁竊笑。

「這些描述應該是夠仔細了,如果不會太迂迴難懂的話。這就是我們的獵人先生想知道的,沒錯吧?維雷拉德忘記說,公主超乎想像地敏捷,而且以她的身形而言力氣大得嚇人。另外,她十四歲這件事是真的,只是或許這沒辦法說明什麼。」

「這很有用,」狩魔獵人說。「攻擊人類的情形只發生在滿月嗎?」

「是的,如果是在城堡外頭被攻擊的話。」賽傑林說。「假如在城堡內,不管月亮圓缺都有人死。但是只有在滿月她才會出外,而且不是每個滿月都會出來。」

「曾經在白天發生攻擊事件嗎?」

「不,從來沒有。」

「她總是會吃掉受害者嗎?」

維雷拉德開始搥打地上的稻草。

「夠了傑洛特,我們馬上就要用餐了!她會吃,還會啃,不一定會吃完──那要看她的心情。有時候只咬掉頭或是腸子,有時候呢,我們不妨說她會把盤子舔乾淨。多像她母親!」

「注意你說的話,維雷拉德,」奧斯崔特嘶聲道:「你愛怎麼說吸血妖鳥都無所謂,但是不准在我面前污辱雅妲──就像你不敢在國王面前這麼說一樣!」

「有任何還存活的……受害者嗎?」獵人假裝沒注意他們的爭吵繼續問道。

賽傑林和奧斯崔特彼此交換了一眼。

「有的,」有鬍子的官員回答。「在六年前事情剛開始的時候,她攻擊了兩名看守的士兵,其中一個成功逃走了。」

「後來也有一次。」維雷拉德插嘴。「記得城外她襲擊的那個磨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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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晚上,磨坊主人被帶來了──由一名戴著兜帽的士兵護衛著來到了位於守衛室樓上的小房間。那是安排給狩魔獵人的住處。

和磨坊主人的談話沒有獲得太多訊息,這個可憐人被嚇壞了,語無倫次而且不停結巴。他身上的傷痕告訴了狩魔獵人更多:那個生物有著驚人的大嘴,一口牙齒極為鋒利,其中還有四根特別長的獠牙──左右各兩根。她的爪子比山貓更銳利但弧度較小,正因為如此,磨坊主人才有機會從她的爪下逃生。

檢查結束後,傑洛特點點頭,送磨坊主人和士兵到門口。士兵把那鄉下人推了出去,摔上門,脫掉兜帽:那不是別人,正是弗爾泰斯特。

「坐,別站著。」國王說。「這是私人拜會。調查還滿意嗎?我聽說你今天早上去了舊皇宮。」

「是的,大人。」

「準備什麼時候開始工作?」

「還有四天就滿月了。在滿月之後。」

「你想先觀察她?」

「那倒不是必要。但是在飽餐一頓之後,那頭……那位公主行動會遲緩一點。」

「吸血妖鳥,她是個吸血妖鳥。我們就別玩外交辭令了,獵人先生。她目前還不是公主,而這正是我來這裡想跟你說的。一切都不會留下紀錄,所以只要簡單明白的告訴我就好:她能不能變回來?拜託了,請別用職業規範迴避我的答案。」

傑洛特扶著額頭。
「魔咒是可能被解除的,陛下。如果我沒弄錯的話,解除的方法就是在城堡裡待上一夜。只要在第三聲雞鳴響起時確保吸血妖鳥不在自己的棺柩裡,詛咒就消失了。這是我們處理吸血妖鳥的傳統作法。」

「就這麼簡單?」

「這不簡單。首先解咒者必須活過一個晚上,而且規則也可能有例外。比如說不是一晚,而是要連續三晚。有時候……嗯,也有無法治癒的案例。」

「是啊,」弗爾泰斯特咕噥道。「某一群人不斷告訴我這件事。說要除掉這怪物,因為這是無藥可救、沒有希望的。我相信他們已經和你談過了,是嗎?獵人?叫你一開始就硬起心腸下殺手解決那吃人的怪物,然後告訴國王一切都是迫於無奈。雖然國王不會付你錢,但是他們會。還真是方便又便宜的交易,因為國王不是把獵人吊死就是砍頭,他們的錢可以繼續留在自己的荷包裡。」

「那國王會砍獵人的頭嗎?」傑洛特做了個鬼臉。

弗爾泰斯特看著利維亞人的眼睛。

「國王不知道,」他最終說道。「但獵人應該把這種可能性納入考量。」

這次換成傑洛特沈默了。

「我會設法在能力所及內處理這件事,」過了一會兒,他說:「然而一旦情勢惡化,我會自衛。大人,您也應該把這種可能性納入考量。」

弗爾泰斯特站了起來。

「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指的不是那樣。如果戰事陷入險境,顯然你會殺了她,不管我是不是樂意;因為如果不這麼做,顯然她會殺了你。我不會在公開場合這麼說,但我絕不會懲罰任何為了自衛而殺死她的人。不過我也不會允許在沒有做過任何拯救她的嘗試之前就殺死她。有很多人試過燒掉舊皇宮、對她射箭、挖陷阱、設誘餌。他們之所以沒有繼續只因為我吊死了幾個人殺雞儆猴。但是這不是重點。聽我說,狩魔獵人先生!」

「我在聽。」

「如果我的理解沒錯,在第三次雞鳴之後她就不再是個吸血妖鳥,那麼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一切順利的話,是個十四歲的女孩。」

「有紅色的眼睛?像鱷魚的牙齒?」

「一個正常的十四歲女孩。除了……」

「除了什麼?」

「她生理上會完好無缺。」

「別跟我玩文字遊戲。那精神上呢?每天都需要一桶鮮血當作午餐?」

「不。精神上……那很難說……她的心智也許只像三、四歲的小孩。她會需要長時間的照護。」

「我明白了。獵人先生?」

「是?」

「她有可能又變回去嗎?在那之後?」

狩魔獵人沒有回答。

「哈,」國王說。「那就是有可能了。還有呢?」

「如果她昏迷數天後死去,那麼遺體必須火化,而且越快越好。」

弗爾泰斯特垂下了頭。

「但我不認為這會發生,」傑洛特補充。「讓我告訴您幾件事,大人,預先告知您可能的危險。」

「現在告訴我?不會有點太早嗎?如果──」

「就是現在,陛下。」利維亞人說。「世事難料。也許第二天早上您會在地穴裡找到復原了的公主,還有我的屍體。」

「真的?即使在我同意你採取自衛之下?我印象中即使沒有這份許可你也能夠辦成這件事?」

「這不是件輕鬆的差事,陛下。風險很高。因此務必聽我說:公主必須無時無刻戴著藍寶石項鍊,最好是帶雜質的藍寶石,吊在銀鍊上。無時無刻,不管白天或黑夜。」

「帶雜質是什麼意思?」

「就是裡頭含有氣泡的石頭。另外,在她寢室裡的爐火裡,必須隨時焚燒刺柏、紫杉和榛木。」

弗爾泰斯特露出深思的神情。

「為了這個,我必須感謝你,狩魔獵人大師。我會留心這些細節,如果一切都能順利……但是現在先仔細聽我說。如果你判斷這個案子已經沒有治癒的希望,就殺了她;如果你解開魔咒卻發現那女孩……不正常;如果你哪怕有一絲懷疑自己沒有成功解開魔咒,你也要殺了她。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我會在人民面前斥責你,會把你逐出宮廷和我的國家,僅此而已。儘管我不會給你報酬,你還是可以設法為自己爭取到一些──你知道該去找誰。」

好一陣子,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傑洛特,」第一次,弗爾泰斯特叫了獵人的名字。

「大人?」

「他們說那孩子變成這樣是因為雅妲是我的妹妹,這話有多少是真的?」

「不多。魔咒必須要有人施展;沒有詛咒會自己成真。但是您和令妹結合這件事,我猜想,可能正是導致某人施咒的原因,所以就某方面而言它的確造成了這一切。」

「和我想的一樣。之前有一個智者說過,雖然不是全部。傑洛特?魔咒、法術、怪物,這些東西都是哪來的呢?」

「我不知道,陛下。智者致力於追尋這些現象的源頭,而我們狩魔獵人只要知道專注的心智能夠激發它們就足夠了。而且這也已經足夠讓我們找出對抗它們的方法。」

「用殺戮的手段?」

「通常是這樣。大部分時候這就是人們付錢請我們來的目的。希望移除詛咒的人要少多了。一般而言,人們只是單純希望避開危險;而一旦這怪物曾經奪走過人命,復仇便更加強化了原本的動機。」

國王走向門邊,在狩魔獵人掛在牆上的長劍前停了下來。

「用這玩意嗎?」他沒有看傑洛特。

「不,那是人類用的。」

「我聽說了。你知道嗎,傑洛特?我要跟你一起下墓穴去。」

「絕對不行。」

弗爾泰斯特轉過身,眼裡泛著光。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一面,你能明白嗎,獵人?她出生時我不在她身邊,一直到後來也……。我很害怕,也許我永遠也見不到她了,對嗎?我有權利至少在你謀殺她的時候見她最後一面。」

「我重複一次,陛下,絕對不行。這毫無疑問會帶來死亡,不管是我或者您。如果我的注意力有一絲動搖,我的意志會……不行。」

弗爾泰斯特走向門邊。有一瞬間傑洛特以為他會就這樣離開,沒有道別也不留下一個再會的手勢,但是國王停了下來看著他。

「你在我心裡點燃了希望,」他說。「雖然我看穿了你一部份的把戲。他們告訴我在旅店裡發生的事,我知道你切碎那些莽漢只是為了效果:要讓人印象深刻,特別是我。顯而易見的,你不需要用劍就能解決他們。恐怕我永遠不會知道你此行是為了拯救我的女兒或是為了殺她,但我還是同意你去。我必須同意。你知道為什麼嗎?」

傑洛特沒有回答。

「因為,」國王說:「我相信她正在受苦。她是嗎?」

當狩魔獵人面對國王時,他的視線彷彿能穿透一切。他沒有同意,也沒有點頭,甚至沒有做出最細微的表示,但弗爾泰斯特看見了答案。

傑洛特最後一次從舊皇宮的窗戶向外眺望。

薄暮快速地降臨,維吉瑪的燈火將湖面染上一層模糊的光暈。圍繞著舊皇宮的是一片無人的廢墟,在過去的六年間,城鎮已經遺棄了這個地方,留下的只有少許遺跡、腐敗的木板,以及殘缺不全的圍欄──顯然沒有人願意掏腰包清除這些已然無用的廢物。朝相反方向的遠處望去,則是國王的新居:在逐漸變暗的藍天下,新皇宮低矮的塔樓呈現出黑色的剪影。

狩魔獵人回到了布滿塵埃的桌前。這是舊城堡中許多遭受過劫掠,如今已空無一物的房間之一。他不慌不忙,安靜而謹慎的整備著。時間還很充裕:吸血妖鳥在午夜之前不會離開她的巢穴。

在他面前的桌上放著一只黃銅鑲邊的小盒子,打開它,裡頭排列著深色的玻璃小瓶,彼此之間填塞著乾草作為鋪墊。他拿出了三瓶。

接著他從地上拿起一個長長的包裹,由羊皮密密實實地捆紮著,並以皮帶牢牢固定。他拆開包裹,取出一把長劍,那劍柄經過雕飾,黑色發亮的劍鞘上布滿一排排的符文與符號。他拔劍出鞘,劍刃就像完美的鏡面一樣閃爍著微光。這是純粹的白銀。
傑洛特喃喃唸動咒語,依序喝下兩瓶藥劑。每喝下一口,便用左手撫著劍柄。接著,他穿上黑外套,坐下。只能坐在地上,因為房間裡沒有椅子;整座城堡所有的房間裡都沒有半張椅子。

他一動不動地坐著,閉著眼睛。呼吸一開始很平穩,然而逐漸變得急促、嘶啞而不規律,接著竟完全停止了。獵人剛才喝下的混和藥劑主要由黑藜蘆、曼陀羅、大戟、山楂,以及附子草所製成,其他的成分在人類的語言中還沒有名字。這種藥劑能夠完全釋放出狩魔獵人四肢五感的潛能,但對於沒有從小逐步適應的人而言則是致命的毒藥。
獵人突然回過頭。他的聽力得到超乎想像的強化,能夠輕易從四周的寂靜中捕捉到長滿蕁麻的庭院中匆忙的腳步聲。這不可能是吸血妖鳥,還太早了。傑洛特背上銀劍,將行李藏在廢棄的火爐裡,像蝙蝠一樣輕巧地溜下樓梯。

在庭院裡,殘餘的日光仍然足夠讓來訪的男人看清狩魔獵人的臉孔。那男人──奧斯崔特──掩不住恐懼又厭惡的表情,退了一步。獵人勾起一個歪曲的微笑:他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什麼樣子。藥劑中包含的毒毛茛、烏頭葉和螢火蟲會讓皮膚變得有如白蠟,眼睛的虹膜也會完全轉為瞳孔。然而這能讓傑洛特看穿最深邃的黑暗,正是他需要的效果。

奧斯崔特好不容易恢復了鎮靜。

「你看起來像個活死人,巫師,」他說。「毫無疑問是出自恐懼。不過別怕,我有個救你一命的辦法。」

狩魔獵人沒說話。

「你沒聽到我說的嗎,利維亞的江湖術士?你得救了,而且能變成有錢人──」奧斯崔特舉起手中一包頗有份量的錢袋,扔在傑洛特腳前。「這裡是一千奧倫。帶上它,騎著你的馬走吧!」

利維亞人保持沈默。

「不准那樣瞪著我看!」奧斯崔特提高了聲音。「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了,我可不打算在這兒呆一個晚上。你還不懂嗎?我希望詛咒維持現在的樣子。喔不,別以為你猜到了我這麼做的原因。我和維雷拉德跟賽傑林不一樣:我不要你殺了她。只要離開就好,讓一切都維持現狀。」

狩魔獵人一動不動,他不打算讓眼前的貴族發現自己的反射動作被加速到什麼程度。天色變暗得很快,正好避免夕陽刺傷他瞳孔擴大了的眼睛。

「那麼,為什麼一切必須維持現狀呢,大人?」他費了點功夫才能使自己慢慢吐出每一個音節。

「那不關你的事,」奧斯崔特倨傲地仰著頭。

「如果我說我早就知道了?」

「那我倒想聽聽。」

「如果吸血妖鳥繼續這樣蹂躪百姓,推翻國王會比較容易。弗爾泰斯特的頑固脾氣遲早會惹惱貴族和平民。我說的對嗎?我一路騎馬而來,經過了瑞達尼亞和桂比居(Gribbage),大家都在說維吉瑪有些人將維奇米爾王視為救星與真正的統治者。不過我並不關心政治,奧斯崔特先生,不關心誰會繼承王位,也不關心皇室的密謀。我只是來這裡完成一項工作。你沒聽過職業道德嗎?一種個人內心的榮譽規範?」

「搞清楚你在對什麼人說話,流浪漢!」奧斯崔特憤怒地叫道,伸手去抓自己的劍。
「廢話說夠了!我可不想和你這種人辯論。誰提到道德、榮譽,或者信條了?一個剛進城就殺害了誠實市民的無賴、一個在國王面前屈膝,卻又背著他和維雷拉德私下談條件的惡棍?這樣你還有臉裝腔作勢嗎,馬屁精?想假裝自己是智者的一份子?魔法師?還是神奇的術士?在我劃破你醜陋的臉之前快滾吧,噁心的變種人渣!」

狩魔獵人文風不動,冷靜地站著。

「或許該滾的是你,奧斯崔特先生。」他說。「夜晚馬上就降臨了。」

奧斯崔特後退了一步,抽出劍。

「這是你自找的,裝神弄鬼的傢伙。我會宰了你。我身上有護身符,你的小把戲不管用的!」

傑洛特笑了。關於護身符的功效流傳得很廣,可惜只是迷信。然而獵人並不打算浪費精力對奧斯崔特施法,也不想冒著弄傷愛劍的風險和貴族兵刃相交。他只是矮身閃過對方揮舞的長劍,然後用拳頭直接對貴族的頭顱來了個親密接觸。


奧斯崔特終於恢復了意識。他四處張望,發現自己陷在全然的黑暗中,身體被綁著。
儘管傑洛特就在旁邊,奧斯崔特卻看不見他。但他明白自己身在何處,為此發出了驚懼的、拖長的慘叫。

「噓,」狩魔獵人說。「你會太早把她引過來的。」

「該死的殺人犯!你在哪?立刻放開我,你這個流氓!你會為此上絞架!」

「噓。」

奧斯崔特粗重地喘著氣。
「你打算放任她吃了我!所以才把我綁在這裡?」這會兒他聲音小了點,不過還是低聲罵了句髒話。

「不。」狩魔獵人說。「我會放你走,不過不是現在。」

「狗娘養的,」奧斯崔特嘶聲道。「好讓吸血妖鳥的注意力從你自己身上移開?」

「沒錯。」

奧斯崔特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不再嘗試掙扎,只是定定地躺著。

「獵人?」

「什麼事?」

「我是真的想把弗爾泰斯特拉下台。還有其他人也這麼想,不過希望他死的只有我──痛苦得能把人逼瘋然後一點一點腐爛的死法。你知道為什麼嗎?」

傑洛特沈默。

「我愛雅妲。愛著國王的妹妹,他的夫人。那國王專用的*河蟹*……我愛她。獵人,你還在嗎?」

「在。」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這不是我造成的,相信我,我沒有下詛咒。我不懂魔法,只有一次在憤怒之下,我脫口而出……就只有那一次。你在聽嗎,獵人?」

「我在聽。」

「那是他的母親幹的,皇太后。那絕對是她,她肯定無法忍受看見他和雅妲……那不是我。你知道嗎,有一次我試著說服她,但雅妲……我一下失去了理智就說了……獵人,那會是我嗎?是我?」

「現在都不重要了。」

「狩魔獵人?午夜要到了嗎?」

「是的。」

「早點放開我,給我多一點時間。」

「不。」

奧斯崔特沒有聽見從墓穴中傳來的搔刮棺木的聲音,但是獵人聽見了,他俯身用匕首切斷綁著貴族的繩索。奧斯崔特立刻跳了起來,笨拙地用他壓麻了的腿蹣跚地走著,接著開始奔跑。他的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可以辨識出由大廳通往皇家陵寢的道路。

隨著一聲巨響,棺蓋重重摔到了地上。傑洛特隱身於樓梯扶手之後,看著醜惡的吸血妖鳥以輕巧敏捷的精準動作緊追奧斯崔特喀喀的皮鞋聲而去。怪物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狂亂悲鳴劃過夜晚,古老的牆垣為之震動,而聲音沒有停止,仍然此起彼落,在四周迴盪不散。

狩魔獵人無法精確估計距離──強化了的聽力很容易造成誤判──但他知道怪物很快就逮到了奧斯崔特。太快了。

他走向大廳的中央,停在通往地穴的入口前。他抖掉外套,動了動肩膀以調整銀劍的位置,接著戴上手套。還有一點點時間。

他知道吸血妖鳥即使已經在滿月之夜飽食過,也不會馬上離開奧斯崔特的屍體。心臟和肝臟對她的漫長的睡眠是很滋養的補品。

狩魔獵人耐心等待。估計距離天亮還有大約五個鐘頭。過份在意雞啼只會造成誤導,在很多時候附近根本不會有公雞。

他仔細傾聽,知道她正緩慢地走過鑲木地板。然後他看見了她。生還者的形容相當精確,她有一顆超乎比例的巨大頭顱安放在粗短的脖子上。頭上是一團糾結的紅色亂髮,兩眼在黑暗中就像發亮的石榴石。

那吸血妖鳥靜止不動,瞪著傑洛特。然後她猛地張開嘴──彷彿在誇耀那一口尖銳的白牙──隨即喀達合上,就像關上一只皮箱。她不需要任何準備動作就高高躍了起來,張開血腥的利爪撲向狩魔獵人。傑洛特跳向一側,做了一個急速的迴旋;正朝獵人猛衝的怪物也轉了個身,揮舞的爪子撕裂空氣。她穩住身形的平衡再次攻擊,幾乎是在下一瞬間,她的牙齒就在傑洛特胸前一吋的位置猛地合上。利維亞人跳向另一邊,連續三次旋轉騰挪以迷惑怪物的視覺。當他往後躍時重重給了她一拳,手套上鑲嵌的白銀飾釘毫無花巧地擊中了她的頭。

整個地下墓穴都迴盪著吸血妖鳥雷鳴般的怒吼,她跌在地上並開始長嗥,那是從喉嚨深處發出,憤怒的邪惡吼聲。

狩魔獵人對自己露出一個嚴苛的微笑。第一場測試就如他希望的成功了:和大部分由魔法而誕生的造物一樣,對這頭吸血妖鳥而言,銀是具有傷害性的毒素。因此她很有可能和其他案例一樣從魔咒下解放。在必要的情況下,他的銀劍,他最後的王牌,也有機會因此救他一命。

吸血妖鳥並不急於發動下一次攻擊,這次她緩慢地接近,露出利齒的大嘴旁垂著口涎。傑洛特一邊繞圈一邊退後,仔細計算每一次落腳的位置。他的移動時快時慢,使她每次弓起身子準備突擊時無法順利掌握發動的瞬間。狩魔獵人邊移動邊鬆開一條纖細而堅韌的長鍊,末端接著平衡用的墜子。這是條純銀的鍊子。就在吸血妖鳥撲過來的途中,銀鍊劃過空氣,如蛇一般迅速纏住了怪物的肩膀和頭頸。吸血妖鳥從跳躍的中途摔在地上,發出能刺穿耳膜的可怕尖叫。她用力拍打鑲木的地板,因為憤怒和那可憎的金屬燒灼的痛苦而嘶吼。

傑洛特鬆了一口氣:如果他必須殺死這怪物,將不會遇到太大的困難。

但狩魔獵人沒有拔劍,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跡象顯示她屬於無法治癒的案例。他後退到一個合適的距離,深呼吸並集中精神,眼睛不曾離開那倒在地面上的生物。

突然鍊子被崩斷了,無數環節像銀色的雨一樣朝四面八方灑落,落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怒火中燒的怪物衝向傑洛特,後者舉起右手冷靜地等待時機,釋放了一個阿爾德法印。

吸血妖鳥就像被榔頭擊中般被震出了數步之遠,但她穩住了腳步,伸出爪子,張開血盆大口。她的頭髮就像面對強風一樣向後飄起,在腦後不停拍打著。她辛苦地喘著氣,儘管緩慢,卻仍一步步走向獵人。傑洛特皺起眉頭。他並不認為這種簡單的法印能夠完全癱瘓吸血妖鳥,但她如此輕易就突破了法印仍然讓人吃驚。他無法維持法印太久,這非常消耗精力,而吸血妖鳥現在離他只有不到十步遠了。

他突然解開法印,往旁一躍。

和預期一樣,吸血妖鳥毫無準備地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滑過地板,沿著階梯一路滾落到地穴的入口。從下方傳來了那受詛咒的生物迴盪著的吼聲。

獵人朝往上的階梯跑去以爭取時間,那兒通向高層的迴廊。他才跑到一半,吸血妖鳥已像隻巨大的黑蜘蛛般從墓穴中衝了出來。狩魔獵人等著她尾隨自己爬上樓梯,然後越過扶手向下一躍。吸血妖鳥跟著躍下,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撲向獵人。這次他的動作沒有順利騙過她──有兩次她的爪子擦過利維亞人的皮革背心。然而獵人再次用手套上的銀飾釘重重擊中了她,減緩了她的行動。傑洛特感到一股強大的怒氣從胸中湧出,他不斷改變位置,向後屈身以集中力量,給了怪物一記結實的側踢將她橫掃在地。

怪物發出前所未見的驚人吼聲,天頂的灰泥紛紛飄落。

但吸血妖鳥再次爬了起來,因瘋狂的暴怒和嗜血的慾望而顫抖。傑洛特等待著。他抽出銀劍在空中畫了個圓,慢慢在怪物身邊繞著圈,同時留心不讓腳步打亂了劍勢的平衡。吸血妖鳥沒有衝過來;她只是慢慢地靠近,目光跟隨著銀劍閃亮的尖端。

傑洛特突然停了下來,舉起的長劍靜止在空中。吸血妖鳥不知所措地同樣停下了動作。狩魔獵人讓劍刃慢慢滑過半圓的軌跡,朝怪物走了一步。接著又是一步。然後他高高躍起,長劍在頭上揮舞。吸血妖鳥蹲趴著迂迴後退,但傑洛特立刻逼了上來,手中的銀劍發出耀眼的光芒。狩魔獵人的眼瞳中燃燒著恫嚇,從齒縫間發出低沈的咆哮。吸血妖鳥再次後退,她本能地從不斷進逼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兇暴與憎恨,那種感覺一波波刺激著她的大腦,直達靈魂深處。她對這種不熟悉的情感的恐懼是如此強烈,幾乎化成了刺痛。吸血妖鳥發出一聲有如窒息的尖叫,轉頭像飛箭一樣衝進了城堡迴廊的黑暗迷宮。

傑洛特顫抖著站在大廳中央。一個人。

這次花了相當長的時間,他想。在危崖邊跳著狂暴可怖的雙人舞,只為了達到最終的目的:使自己的精神和對手統一,使他集中的意志能夠反饋給吸血妖鳥。那惡毒而扭曲的意念是創造出吸血妖鳥的鑰匙,也是她力量的泉源。回想起讓這股惡意充盈在體內,將之鏡射反彈給吸血妖鳥的過程,仍然讓狩魔獵人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從未感受過如此純粹的暴怒與致命的狂亂,即使在面對以此聞名的石化蜥蜴時也是如此。

不過這樣更好,他一邊走向墓穴的入口一邊想著。他給那頭怪物帶來了比預期更強的衝擊,這樣更好。在她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之前,他有更充裕的時間完成必須的工作。獵人幾乎懷疑自己能不能再重複一次同樣的任務。秘藥的效果正在減弱,而黎明還很遙遠。那頭吸血妖鳥不能在太陽升起前回到墓穴,否則他的努力將全部化為泡影。

他走下階梯,這個墓穴並不大,裡面只有三口石棺。最靠近門口的石棺被推得半開。傑洛特從口袋裡掏出第三瓶藥劑,很快吞下了喉嚨,接著鑽進石棺躺下。和猜想的一樣,這座棺材是為兩個人準備的──給一位母親和她的女兒。

他聽見上方怪物的吼聲便關上了棺蓋。他躺在已經木乃伊化的雅妲身旁,伸手在棺蓋上畫了一個亞登法印。他將銀劍橫放在胸口,又把一個裝滿燐粉的小小沙漏倒放在劍刃上。獵人將手臂交疊在胸前,現在城堡裡已經聽不見吸血妖鳥的叫聲了。藥水中的雛菊和白屈菜發揮了功效,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當傑洛特睜開眼睛時,沙漏裡的沙子已經落完了。這代表他比預期睡得稍稍長了一些。他豎起耳朵傾聽但沒有捕捉到任何聲音,五感增強的效果已經消失了。

他抓起劍,伸手撫過石棺的棺蓋同時念動咒語,輕易地將棺蓋推開了數吋。

一片寂靜。他將棺蓋推得更開,坐了起來,穩穩持著劍並探出頭。墓穴裡仍然漆黑,但獵人知道外面已經是早晨了。他點起小小的火炬,高高舉起,在墓穴的四壁拉出怪異的影子。

墓室裡什麼都沒有。

他設法爬出石棺,覺得全身酸痛、僵硬,又冷。這時他看見了她。

她倒在墓室的地上,失去意識且赤裸著。看上去只是個平凡的女孩,消瘦,全身髒兮兮的,有著小巧尖挺的*河蟹*。頭髮是有些慘淡的紅色,長度幾乎及腰。

他把火炬安置在石棺上,半跪在她身邊俯身察看。她的嘴唇很蒼白;顴骨上有著昨晚被毆打的紅痕。傑洛特脫掉手套,將銀劍放在一旁,不太溫柔地用一隻手指撬開她的嘴。她的牙齒已經恢復正常了。他伸手打算檢查她的指甲,但她的手被一頭亂髮遮掩,看不清楚。

就在他伸向女孩的手時,他注意到她睜開了眼睛。太遲了。



她在他的頸子上抓了一把,抓得很深;他的血濺上了她的臉頰。她尖叫著撲向他的眼睛,而他跌在她身上,緊緊抓著她的兩隻手腕將她壓在地上。她拼命試圖用如今已經太短的牙齒攻擊他的臉,而獵人用前額猛撞她的頭,一次比一次重。現在女孩已經沒有先前的怪力,只能在他身下扭動掙扎,一邊哭叫一邊把血吐得到處都是 ──獵人湧出的鮮血不斷滴進她的喉嚨裡。失血的速度很快,他沒有時間了。狩魔獵人一邊詛咒,同時深深地咬進女孩的脖子,就位於耳朵下方。他將牙齒深深埋進她的血肉裡,直到那原本不屬於人類的叫聲逐漸變成虛弱絕望的悲鳴,最後轉為啜泣──那是一個受傷了的十四歲女孩的哭聲。

等她不再動彈之後,他放開了她,半跪著從袖子撕下一片布料壓住脖子。他摸到了掉在附近的劍,一面抵著昏迷不醒的女孩的喉嚨,一面彎下身檢查她的手。她的指甲很髒,有斷裂的痕跡,沾滿了血……但那是人類的手。完完全全是屬於人類的手。

狩魔獵人艱難地站起身。墓穴的出口已經看得見蒙著霧氣的灰色晨光。他朝樓梯走去卻穩不住腳步,重重跌坐在鑲木地板上。

血透過浸溼了的布條滑過手臂,從袖子上不斷滴落。他脫下背心,將襯衫撕開做成簡易繃帶繞在脖子上。他知道距離自己失去意識只剩下短短的時間……

他及時完成了包紮,隨即昏了過去。
在維吉瑪的湖邊,一頭公雞抖抖羽毛,甩落上頭冰冷的露珠,發出了第三次粗嘎的雞啼。



白泥漆成的牆壁和有樑的天花板出現在他眼前,它們屬於警衛室上方的小房間。他試著移動頭部,然而隨即因為痛苦而縮回,不禁呻吟起來。他的脖子完全被裹在繃帶裡──由專業的手法密密實實地包裹著。

「好好躺著,巫師,」維雷拉德說。「不要試著起來。」

「我的……劍…」

「喔,是了。當然了,最重要的就是你的狩魔獵人銀劍。它在這兒,別擔心。劍,還有你的小盒子,以及三千奧倫。好,好,別試著說話。我是個老傻瓜,而你是個聰明的獵人;弗爾泰斯特已經重複叨念這些話整整兩天了。」

「兩…」

「兩天,當然了。她在你的脖子開了個大口子,我們可以把裡面看得一清二楚。你失了很多血,不過很幸運,我們在第三聲雞鳴後及時趕到舊城堡。那天晚上維吉瑪沒人睡著。沒人睡得著。你製造的噪音糟糕透了。我這樣說話不會打擾你吧?」

「……公主呢?」

「公主啊,這個嘛,她現在是個公主了,從頭到腳。她不停地哭到沾濕了床單,但弗爾泰斯特說這一切都會改變的。我想是往好的方向改變,你說對嗎,傑洛特?」

狩魔獵人閉上了眼睛。

「很好,那我要走了。」維雷拉德起身。「你好好休息。傑洛特?在我走之前,你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為什麼你要把她咬成那樣?傑洛特?」

獵人墜入了深沈的夢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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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7 12:53 | 只看该作者
較輕的邪惡
1
一如平常,貓和小孩先注意到他。一隻有條紋的公貓睡在被太陽曬暖的木頭堆上,甩甩毛,抬起牠的圓頭,拉後耳朵,發出嘶聲並衝進蕁麻叢。三歲的卓格米爾,漁夫崔格拉的兒子,正坐在小屋的門檻上盡他最大的能耐把已經很髒的上衣弄得更髒,當他水汪汪的眼睛對上經過的騎者時便開始尖叫。
狩魔獵人騎得很慢,試著不要超過擋在路上的乾草貨車。一頭駝著重負的驢子在他之後蹣跚而行,伸長耳朵並持續拉緊綁在狩魔獵人馬鞍上的繩索。除了平常的袋子,這隻長耳動物背上還載著一個大型,用鞍布包裹的物體。灰白色的屁股側面覆蓋著黑色的乾掉血跡。
貨車終於轉向一條通往穀倉和港口的小路,吹來的海風帶著瀝青和牛尿的臭味。傑洛特加快腳步。他沒有對賣蔬菜女人模糊不清的尖叫作出反應,她正盯著從毛毯下伸出,瘦骨嶙峋的爪子,隨著驢子的顛簸一跳一跳。他沒有看向他身後聚集的人群,他們正興奮得交頭接耳。
一如平常,市政官的房子前有許多馬車。傑洛特從馬鞍上跳下,調整背後的劍並把韁繩扔過木柵。跟著他的人群在驢子周圍繞成一個半圓。
即使從門外,市政官的聲音仍然清晰可聞。
「我告訴你,這是禁止的!禁止!該死的,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嗎?你這無賴?」
傑洛特進去,在矮、胖,因為憤怒而臉紅的市政官身前,站著一個抓著掙扎鵝脖子的村民。
「什麼─眾神啊!是你嗎,傑洛特?我沒看錯吧?」然後再次轉向農夫:「把牠拿走,鄉巴佬!你聾了嗎?」
「他們說,」農夫咕噥著,一邊捏著鵝,「要交點小東西給地主,否則的話─」
「誰說的?」市政官大吼。「誰說我應該收賄?我說我不會允許這個!給我滾開!歡迎,傑洛特。」
「謝謝,卡德米恩。」
市政官捏捏狩魔獵人的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經整整兩年沒來這裡了,傑洛特。呃,你從來不能在一個地方久待,不是嗎?你從哪裡來的?啊,狗屁,管他從哪裡來?嘿,誰給我們倒些啤酒!坐下,傑洛特,坐下。因為明天有市集,這裡簡直是一團亂。你過得怎樣,招出來!」
「等會再說。先到外面來。」
外面的人群增加為兩倍但以驢子為中心的空圓圈並沒縮小。傑洛特把鞍布扔開,人群深吸一口氣並退開。卡德米恩張大嘴巴。
「神明在上,傑洛特!這是什麼?」
「一隻齊齊摩。殺掉牠有獎賞嗎?」
卡德米恩的重心從一腳換到另一腳,看著蜘蛛形怪物的乾黑皮膚,垂直瞳孔的玻璃狀眼睛,血跡斑斑下顎裡針狀的毒牙。
「哪裡─從哪裡─?」
「堤防上,離鎮上不到四哩多,在沼澤。卡德米恩,一定有人在那裡失蹤,也許是小孩。」
「呃,對,確實是這樣。但是沒有人─誰會想到─嘿,夥計,回家,回去工作!這不是表演!把它蓋起來,傑洛特。蒼蠅都來了。」
回到屋內,市政官一言不發地抓起一大壺啤酒,一口氣喝乾最後一滴。他深深嘆了口氣並吸吸鼻子。
「沒有獎賞,」他陰鬱地說。「沒有人想到鹽沼裡會潛伏著這種東西。確實有幾個人在那些地區失蹤,但是…幾乎沒有人在那個堤防閒逛。還有你怎麼會在那裏?你為什麼不走大路?」
「我在大路上很難謀生,卡德米恩。」
「我忘了。」市政官忍住打嗝,縮起臉頰。「而且這以前是很和平的地區。連惡魔都很少在女人的牛奶裡撒尿。而這裡,就在我們旁邊,有隻怪物。我只能謝謝你,因為我沒辦法付你錢。我沒有資金。」
「真可惜。我可以用一小筆錢來過冬。」狩魔獵人從他那一壺裡啜了一口,擦掉泡沫。「我正在去伊斯帕登的路上,但我不知道我能否在雪堵住道路前趕到那裡。我可能被堵在露騰斯基路的其中一個小鎮上。」
「你計畫在布拉維肯久待嗎?」
「不,我沒有時間浪費。冬天快到了。」
「你計畫待在哪裡?也許跟我一起?閣樓裡有個空房間。為什麼要給旅館老闆那些小偷敲竹槓。我們會聊天而你可以告訴我,在廣大的世界裡發生了什麼事。」
「樂意之至。但黎布絲會怎麼說?很明顯上次她對我不怎麼熱情。」
「女人在我的屋子裡沒權利說話。但偷偷拜託你,別像上次晚餐時一樣,又在她面前做那種事。」
「你是指我把叉子丟向老鼠那件事?」
「重點是你在黑暗中還丟中。」
「我以為那會很有娛樂性。」
「確實很有,但別在黎布絲面前做。而且聽著,這隻…牠叫什麼…齊齊─」
「齊齊摩。」
「你需要用牠做什麼嗎?」
「我會用牠來做什麼?如果沒有獎賞,你可以把牠扔進污水坑。」
「這主意不錯。嘿,卡瑞卡、伯格、卡利佩柏!你們有人在那裏嗎?」
一個肩上扛著戟的城鎮警衛走進來,刀刃擦到門框時發出聲響。
「卡利佩柏,」市政官說。「找個人幫你,帶著那頭背上用鞍布包著髒東西
的驢子,越過豬圈把齊齊摩丟進污水坑裡。懂了嗎?」
「遵命。但是…市政官,先生─」
「什麼?」
「也許在我們把那骯髒東西扔進水裡之前…」
「哦?」
「我們可以把它拿給艾利恩大師看。這也許對他有用。」
卡德米恩用他空的那隻手拍打額頭。
「你不笨,卡利佩柏。聽著,傑洛特,也許我們當地的巫師會為那具畜生屍體給你一些東西。漁夫帶給他最奇怪的魚─八腳魚、克拉巴特或赫隆─許多人靠牠們賺了一筆錢。來吧,到塔樓去。」
「你們幫自己找來了一個巫師?他是永久住在這裡還是經過?」
「艾利恩大師是永久的。他在布拉維肯住了一年。一個強力的魔法師,傑洛特,你從他的外表就看得出來。」
「我懷疑一個強力的魔法師會為一隻齊齊摩付錢,」傑洛特作了個鬼臉。「就我所知,沒有任何藥劑需要它。你們的艾利恩只會侮辱我,毫無疑問。我們狩魔獵人和巫師處得並不特別好。」
「我從沒聽過艾利恩大師侮辱任何人。我不能保證他會付你錢但試試無妨。沼澤裡也許有更多像這樣的齊齊摩,我們能怎麼辦?讓巫師看看這隻怪物再到沼澤施個魔法還怎麼的,只是以防萬一。」
狩魔獵人想了一下。
「非常好,卡德米恩。管他怎樣,我們會冒險跟艾利恩大師會一會。我們該走了嗎?」
「我們這就走。卡利佩柏,把小孩趕開。我的帽子在哪?」
2
塔樓由雕鑿平滑的花崗岩蓋成,頂端是牙齒狀的雉堞,聳立在農舍的破舊磚瓦和村屋的茅草之中,令人印象深刻。
「我看出他整修了一番,」傑洛特評論。「用魔法,還是他叫你們來做?」
「主要是魔法。」
「這個艾利恩是什麼樣子?」
「很高貴。他幫助村民。但他是個隱士,話不太多。他很少離開這座塔。」
在以白木鑲嵌圓浮雕裝飾的門上,掛著一個巨大平板,有著突出眼睛的魚頭門環,有牙齒的顎咬著一個黃銅環。卡德米恩顯然很熟悉這機器的運作,走近門口,清清喉嚨開始念:
「市政官卡德米恩為艾利恩大師歡迎你。在他歡迎之下,狩魔獵人傑洛特表示同等的尊敬。」
很長一段時間什麼也沒發生,然後終於魚頭移動它長著牙齒的下顎並吐出一塊雲霧。
「艾利恩大師現在不接客。離開,善良的人們。」
卡德米恩當場動搖,看向傑洛特。狩魔獵人聳肩。卡利佩柏極為專注地抓他的鼻子。
「艾利恩大師現在不接客。」門環以金屬的聲音重複。「離開,善良的─」
「我不是善良的人,」傑洛特大聲打斷。「我是個狩魔獵人。驢子上那東西是隻齊齊摩,我在離鎮不遠的地方殺掉牠。照顧地區安全是每個常駐巫師的責任。如果這是艾利恩大師的意願,他不需要紆尊降貴跟我說話,也不用把我當成客人接待。但讓他檢察那隻齊齊摩自己判斷該怎麼做。卡利佩柏,解開齊齊摩把它丟在門前。」
「傑洛特,」市政官低聲說,「你可以一走了事但我可得─」
「走吧,卡德米恩。卡利佩柏,把手指從你的鼻子拿出來然後照我的話去做。」
「等一下,」門環以完全不同的聲調說。「傑洛特,真的是你嗎?」
狩魔獵人低聲咒罵。
「我快失去耐心了。對,真的是我。那又怎樣?」
「到門口來,」門環說,噴出一小塊霧。「獨自一人。我會讓你進來。」
「齊齊摩怎麼辦?」
「管它去死。我想跟你說話,傑洛特。只有你,原諒我,市政官。」
「我有什麼好原諒的,艾利恩大師?」卡德米恩把剛才的事扔到九霄雲外。「小心,傑洛特。我們等會見。卡利佩柏!把怪物丟進污水坑!」
「遵命。」
狩魔獵人接近嵌飾的門,門開了一點點─剛好夠他擠進去─然後緊緊閉上,把他留在完全的黑暗中。
「嘿!」他大叫,沒有隱藏他的憤怒。
「等一下就好,」一個熟悉地奇怪的聲音回答。
接下來的感覺出乎意料,讓狩魔獵人蹣跚了一下,並伸出他的手尋找支持。他沒有找到。
花園開滿白色和粉紅色的花,聞起來像雨。天空被多色的彩虹分割,將樹頂與遠方藍色的山脈連在一起。座落在花園中的屋子迷你且簡樸,被蜀葵包圍。傑洛特低下頭,發現他的膝蓋以下都是百里香。
「呃,來吧,傑洛特,」那道聲音說。「我在房子前面。」
他進入花園,走過樹林。他注意到左邊有動靜並轉頭去看。一個頭髮美麗的全裸女孩正走過一排灌木,提著一籃滿滿的蘋果。狩魔獵人嚴肅地答應自己,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嚇到他。
「終於到了。歡迎,狩魔獵人。」
「斯崔伯格!」傑洛特很驚訝。
在狩魔獵人的一生中,他曾遇過看起來像市議員的小偷、像乞丐的市議員、像公主的*河蟹*、像母牛的公主和像小偷的國王。但斯崔伯格永遠,根據每一條定律與觀念,像一個巫師該有的樣子。他高、瘦且駝背,有著極為濃密的灰色眉毛和長而彎曲的鼻子。再加上,他還穿著一件黑色、褪色,有著不適當寬袖子的長袍,並拿著一根頂端有水晶球的長杖。沒有一個傑洛特認識的巫師看起來像斯崔伯格這樣。最令人驚訝的是,斯崔伯格真的是個巫師沒錯。
他們坐在被蜀葵環繞的門廊,白色大理石頂桌子的柳條椅上。提著蘋果籃的*河蟹*金髮女孩靠近,微笑然後轉身,搖著臀部回到花園。
「那也是幻覺嗎?」傑洛特問,看著她臀部的搖擺。
「它是,就像這裡所有東西一樣。但我的朋友,它是第一流的幻覺。花會發出香味,你可以吃蘋果,蜜蜂會叮你,而她」─巫師指的是金髮女孩─「你可以─」
「也許待會。」
「沒錯。你在這裡做什麼,傑洛特?你還在四處跋涉,殺掉最後一批瀕臨絕種的動物來換錢?你那隻齊齊摩賺了多少?什麼也沒,我猜,否則你不會來這裡。再想想有些人根本不相信命運,除非你知道我在這,你知道嗎?」
「不,我不知道。這是我最不可能期待見到你的地方。如果我沒記錯,你以前住在科維爾一座類似的塔中。」
「自那以後變了不少。」
「例如你的名字。很顯然,你現在叫作艾利恩大師。」
「那是創造這座塔的人的名字。他死在兩百多年前,而我認為既然我占據了他的住宅,我應當以某種方式紀念他。大部分居民靠海謀生,而如你所知,除了幻覺之外,我的專長就是天氣。有時我平息一場暴風,有時製造一場,有時用西風把牙鱈和鱈魚趕近岸邊。我可以生存。應該說,」他悲傷地加上,「我曾經可以。」
「『我曾經可以』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說『曾經』?」
「命運有很多面孔。我的外表美麗卻內裡醜陋。她把她血腥的爪子伸向了我─」
「你一點都沒變,斯崔伯格。」傑洛特作鬼臉。「你用睿智而有意義的表情說廢話。你不能說得正常點嗎?」
「我能。」巫師嘆氣。「如果這讓你高興的話我能。我使盡各種方法來到這裡,為了躲一個想要殺我的怪物般存在。我的逃跑被證明是徒勞的─牠找到了我。牠絕對可能在明天試圖殺我,或者至少,後天。」
「啊哈!」狩魔獵人不帶情感地說,「我懂了。」
「我的面臨死亡沒讓你太印象深刻,是吧?」
「斯崔伯格,」傑洛特說,「這就是世道。一個人旅行時會看到各種事情。兩個農夫殺掉彼此所在的田地,第二天會被兩個伯爵和試圖殺掉彼此的隨員踏平。人們吊在路邊的樹上;劫匪割斷商人的喉嚨。你在鎮上每踏一步都會絆到水溝裡的屍體。在王宮裡他們用短劍刺殺彼此,而且宴會的每一分鐘都有人跌落桌下,因為中毒而發藍。我習慣了。所以為什麼我會對一個死亡威脅印象深刻,而且還是針對你的威脅,不是我的?」
「針對我的威脅,不是你的,」斯崔伯格輕蔑地重複。「而我還把你當朋友,指望你幫忙。」
「我們上次見面,」傑洛特說,「是在科維爾伊迪王的宮廷內。國王雇我來殺掉危及地區安全的雙頭蛇。你和你的同胞薩維斯特搶著叫我騙子、無思想的殺人機器和禿鷹。結果伊迪不只沒付我一毛錢,還給我十二小時離開科維爾,由於他的沙漏壞了,我差點沒趕上。而現在你說你指望我幫忙。你在怕什麼,斯崔伯格?如果有隻怪物在追你,告訴牠你喜歡怪物,你保護牠們而且確保沒有狩魔獵人禿鷹會打擾牠們的平靜。的確,如果那隻怪物把你開膛剖腹吃掉,牠就太不知感激了。」
巫師沉默地別過頭。傑洛特笑了。「別把臉頰鼓得像青蛙一樣,魔法師。告訴我是什麼在威脅你,然後我們會看看能作什麼。」
「你聽過黑日詛咒嗎?」
「那當然。除了它又叫作瘋子艾提伯德的狂熱,根據開始這個玩笑的巫師命名,它導致數十位女孩脫離良好,甚至高貴的家庭,被殺害或囚禁在高塔內。據說她們被魔鬼附身、詛咒,被黑日汙染,因為在你們浮誇的行話中,你們把世上最平常不過的日蝕叫做黑日。」
「艾提伯德一點也不瘋。他破譯道克巨石柱上的文字、沃茲格墓地的墓碑、並檢視爾托的傳說。它們全都以確定無疑的詞彙提到日蝕。黑日宣告莉莉特的重大回歸以及人類種族的滅亡,莉莉特在東方以妮雅之名受到崇敬。『六十位戴著王冠的女人會以血填滿河谷』,為莉莉特鋪路。」
「胡說八道,」狩魔獵人說。「更糟的是,它沒有押韻。所有高貴的預言都押韻。所有人都知道艾提伯德和巫師議會那時在打什麼主意。你們利用一個瘋子的囈語來加強自己的權力。以打破同盟、毀壞婚姻誓約、擾亂王朝。用一句話來說:把牽著王冠傀儡的線弄得更亂。而現在你在跟我講預言,任何一個市場說書人都會不齒。」
「你可以對艾提伯德的理論持保留態度,關於預言怎麼被詮釋。但是你不能否認日蝕後出生的女孩都有恐怖的突變。」
「為什麼?我所聽到的正好相反。」
「當他們解剖其中一個女孩時,我在現場,」巫師說。「傑洛特,我們在頭蓋骨和骨髓裡發現的無法用言語描繪。某種紅色海綿。內臟全混在一起,有些完全消失。所有東西都被移動的纖毛覆蓋,一種介於藍色與粉紅色的碎片。心臟有六個隔間,其中兩個實際上已經萎縮。你對這怎麼說?」
「我看過有人的手是鷹爪,有人有狼的尖牙。有額外關節、額外器官和額外感覺的人。全都是你們胡搞魔法的結果。」
「你說你看過所有種類的突變。」魔法師抬起他的頭。「而你為了錢殺掉其中多少,以維持你們狩魔獵人的責任?哦?因為一個人可能長了狼的尖牙,卻只用來在酒館嚇女人,或者一個人也可能同時有狼的本性,並且也會攻擊兒童。而這就是日蝕後出生女孩的情況。我們注意到她們完全瘋狂地傾向於殘酷、攻擊、突然爆發的怒氣和桀騖不馴的氣質。」
「你可以這樣形容任何女人,」傑洛特嘲諷。「你在說什麼蠢話?你問我我殺過多少突變種。為什麼你不問我破解過多少咒語,解脫多少詛咒?我,一個被你蔑視的狩魔獵人。而你們做了什麼,你們偉大的魔法師?」
「使用高等的魔法。我們的和不同神殿神職人員的。所有試圖都導致女孩的死亡。」
「那是你們的錯,不是女孩的。所以現在我們有第一批屍體。我假設唯一的解剖是在她們身上進行?」
「不。別那樣看著我,你非常清楚還有更多屍體。初步決定要把她們全部消滅。我們除去了幾個…她們全部被用來解剖。其中一個甚至是活體解剖。」
「而你們這些雜種有膽來批評狩魔獵人?噢,斯崔伯格,有一天人們會學到教訓,以更恰當的方式對待你們。」
「我不認為那樣的一天會很快到來,」巫師刻薄地說。「別忘記我們在保護人們。突變女孩可能會把國家變成一片血海。」
「你們魔法師就是這樣說,把鼻子抬得高高的,帶著你們不可能犯錯的氣質趾高氣揚。在這個話題上,當然你不會告訴我在你們對這些所謂突變種的獵捕中,你們一次也沒犯過錯?」
「好吧,」斯崔伯格沉默了很久後說。「我會誠實,雖然為了我自己,我不該這麼做。我們確實犯過一次錯─不只一次。找出她們極度困難。而這正是為什麼我們不再…除去她們,改為隔離在高塔內。」
「你們著名的塔。」狩魔獵人輕蔑地說。
「我們的塔。但那是另一個錯誤。我們低估了她們。許多人逃走。然後某種拯救被關公主的瘋狂流行席捲了王子,尤其是那些年輕的,他們沒什麼事好做,更少東西可失去。他們大部分幸運地跌斷了脖子─」
「就我所知,那些關在塔裡的死得很快。有人說你們一定以某種方式介入。」
「那是騙人的。但確實她們很快陷入冷漠,拒絕吃飯…有趣的是在她們死前不久,她們展現洞察天賦的徵兆。突變的進一步證據。」
「你的證據越來越沒說服力。還有更多嗎?」
「我有。席爾維娜,奈洛克女王,我們從未設法接近她因為她太快獲得權力。現在奈洛克正發生可怕的事。菲爾卡,埃佛米爾的女兒,用自製的繩索從塔裡逃出,現在正危害著北維爾哈。泰爾佳的伯妮卡被一個蠢王子救出。現在他正坐在一間地牢裡,瞎眼,而泰爾佳最常見的景象就是絞刑架。還有其他例子。」
「當然還有,」狩魔獵人說。「例如在老男人亞伯拉德統治的亞姆拉克,他得了淋巴結結核,一顆牙齒都沒有,可能出生在這場日蝕的幾百年以前,他無法入睡除非有人在他面前被折磨到死。他在─你是怎麼說的?─憤怒的攻擊中消滅了他所有的親戚和半個國家。還有其他猖獗氣質的跡象。顯然他年輕時的綽號是提裙子亞伯拉德。噢,斯崔伯格,如果統治者的殘酷可以用突變或詛咒來解釋該多好。」
「聽著,傑洛特─」
「不。你無法用你的理由說服我艾提伯德不是個瘋子兇手,所以回到那隻威脅你的怪物。你最好了解這點,在你給我的介紹之後,我不喜歡這個故事。但我會聽你說完。」
「不用輕蔑的評論打斷?」
「這我不能保證。」
「噢好吧」─斯崔伯格的手滑進長袍的袖子裡─「那花的時間會更長。故事開始於克雷登,一個北方的公國。克雷登親王弗雷德佛克,的妻子是阿莉迪雅,一個明智、有教養的女人。她的家族格外擅長魔法而且─無疑是通過繼承─她擁有一件稀罕且強力的物品。一面尼赫勒妮雅之鏡。它們主要由先知和預言家使用,因為它們可以準確地預測未來,雖然很難懂。阿莉迪雅經常向鏡子求助─」
「以通常的問題,我猜,」傑洛特打斷。「『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我知道,所有尼赫勒妮雅之鏡不是很有禮貌就是被打破。」
「你錯了。阿莉迪雅對她國家的命運更感興趣。而鏡子回答了她的問題,預測她和其他許多人將會死在弗雷德佛克第一次婚姻的女兒手上。阿莉迪雅確保這個消息被送到議會,而議會派我去克雷登。我不需要補充弗雷德佛克第一次婚姻的女兒出生在日蝕後不久。我隱藏自己一小段時間。這段時間她設法折磨一隻金絲雀和兩隻小狗,還用梳子的把手擠出一個僕人的眼睛。我用咒語施展了幾個小測驗,而它們大多確認了這小孩是個突變種。我帶著這個消息去找阿莉迪雅因為弗雷德佛克的女兒對他意味著全世界。阿莉迪雅,如我所說,不是笨蛋─」
「當然,」傑洛特再次打斷,「而且當然她沒有愛她的繼女愛得神魂顛倒。她比較喜歡她自己的小孩繼承王位。我能猜到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怎麼會沒有一個人掐死她?還有你也是,當他們在幹這檔事時。」
斯崔伯格嘆氣,抬起眼睛看向天空,在那裡彩虹仍舊如圖畫般閃爍著色彩。
「我想隔離她,但阿莉迪雅作出另一個決定。她雇用一個惡棍,一個獵人,帶那小孩到森林去。後來我們在灌木叢下找到他…沒穿褲子,所以不難重建事情的順序。她把一根胸針穿進他的腦子,通過耳朵,無疑當時他的注意力放在完全不同的事情上。」
「如果你認為我為他遺憾,」傑洛特咕噥,「那你錯了。」
「我們組織一場尋人行動,」斯崔伯格繼續,「但那小孩的所有蹤跡都消失了。我必須匆忙離開克雷登因為弗雷德佛克開始懷疑某件事。然後,四年後我接到阿莉迪雅的消息。她追蹤到了那小孩,她和七個被她說服在路上搶劫商人比讓礦坑灰塵汙染自己的肺更有利可圖的侏儒住在瑪哈坎。她被稱作百舌鳥,因為她喜歡用尖棍活生生刺穿她抓到的人。阿莉迪雅雇用過幾次刺客,但他們沒有一個回來。呃,後來變得很難找到任何人去試─百舌鳥已經變得相當有名。她的劍術學得多好,幾乎沒有一個人能打敗她。我接到召喚,秘密抵達克雷登,卻得知有人毒殺了阿莉迪雅。通常相信這是弗雷德佛克的手腳,他幫自己找到一個更年輕、更強壯的女主人─但我認為這是瑞福麗。」
「瑞福麗?」
「這是她以前的名字。我說她毒死了阿莉迪雅。不久後,弗雷德佛克親王死在一場奇怪的打獵意外中,而阿莉迪雅的長子沒留下隻言片語就消失。這也一定是那小孩幹的。我說『小』但那時她已經十七歲了。而且她發育的很好。」
「同時,」巫師中斷了一會後繼續,「她和她的侏儒變成全瑪哈坎的恐懼。直到有一天,他們為某件事爭吵。我不知道─分贓,或輪到誰陪她過夜─總之,他們用刀自相殘殺,只有百舌鳥活下來,只有她。而那時我在那附近。我們面對面碰上了,她瞬間認出我而且知道我在克雷登所扮演的角色。我告訴你,傑洛特,當那隻野貓拿劍衝向我時,我好不容易才施出一個詛咒,而我的手抖得像什麼一樣。我把她變成水晶山裡的一塊。當她精力耗盡時,我把水晶塊扔進侏儒礦坑並封起通道。」
「作得很糟,」傑洛特評論。「這個咒語可以被逆轉。你不能把她燒成灰燼嗎?你知道許多好咒語,無論如何。」
「不,這不是我的專長。但你是對的。我確實做得太趕。某個蠢王子找到她,花了一筆錢來反詛咒,逆轉了咒語還把她成功抱回東方某個偏遠王國的家裡。他的父親,一個老強盜,證明自己更有理智。他把兒子痛打一頓,審問百舌鳥她和侏儒搶來藏起的財寶。他的錯誤是當他把她的精力耗盡,*河蟹*放在屠夫的砧板上時,允許他的長子來協助他。不知怎地,第二天同一位長子─現在是個失去兄弟姊妹的孤兒─正在統治王國,而百舌鳥是他的第一愛人。」
「代表她不可能太醜。」
「這是品味的問題。她沒當太久他的愛人。直到第一次王宮政變,這是比較好聽的說法─那王宮更像一間穀倉。很快事態變得明朗,她沒有忘記我。她三次在科維爾企圖暗殺我。我決定別冒第四次險,到龐塔避風頭。她再次找到了我。這一次我逃到盎格倫,但她又在那裏找到了我。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我把自己的蹤跡隱藏得很好,這一定是她突變的特色。」
「為什麼你不再施一個咒語把她變成水晶?良心不安?」
「不,我的良心好得很。她變得能抗拒魔法。」
「不可能。」
「並非不可能。只要有好的法寶或靈氣就行。或者這也有可能跟她逐漸增進的突變有關。我從盎格倫逃走躲在這裡,在阿爾克希的布拉維肯。我在平靜中度過一年,但她再次追蹤到我。」
「你怎麼知道?她已經在鎮上了嗎?」
「是的。我在水晶球裡看到她。」巫師舉起他的手杖。「她不是獨自一人。她帶著一支幫派,顯示她正醞釀某種嚴重的事。傑洛特,我沒有其他地方可逃,我不知道我能躲在哪。你剛好在這時抵達這裡不可能是巧合,這是命運。」
狩魔獵人抬起他的眉毛。「你在打什麼主意?」
「這當然很明顯:你得去殺掉她。」
「我不是個被雇用的惡棍,斯崔伯格。」
「你不是個惡棍,我同意。」
「我殺怪物換錢:威脅人民的怪獸、被你們這類人用咒語和術法塑造的恐懼。不是人。」
「她不是人類。她正是一個怪物:一個突變種,一個受詛咒的突變種。你把一隻齊齊摩帶來這裡,齊齊摩殺戮出於飢餓,但百舌鳥出於愉悅。殺掉她然後我會付你開的價錢。要合理,當然。」
「我已經告訴你了,我認為這個關於突變種和莉莉特的故事是胡說八道。這女孩有理由搞定跟你的過節,而我不會從中攪和。去找市政官,找城鎮警衛,你是城鎮巫師,受市政法保護。」
「我去他的法律,市政官和他的幫忙!」斯崔伯格爆發。「我不需要保護,我需要你殺掉她!沒有人會進來這座塔─我在這裡完全安全。但這對我意味著什麼?我不打算在這裡度過餘生,而只要我還活著,百舌鳥不會放過我。我應該坐在這裡,在這座塔裡等死?」
「她們正是在塔裡等死。你知道嗎,魔法師?你應該把對女孩的狩獵留給其他更厲害的巫師,你應該預見這個後果。」
「拜託,傑洛特。」
「不,斯崔伯格。」
術士沉默了。不真實天空上的不真實太陽沒有移向地平線但狩魔獵人知道布拉維肯已經是黃昏。他餓了。
「傑洛特,」斯崔伯格說,「當我們聆聽艾提伯格的言論時,我們許多人抱持疑惑,但我們決定接受較輕的邪惡。現在我請求你做出相似的決定。」
「邪惡就是邪惡,斯崔伯格,」狩魔獵人起身時嚴肅地說。「較輕,較重,中間,這全都一樣。比重可以協商,界線則被模糊。我不是個虔誠的隱士,我的一生並非只做好事,但如果我得在兩種邪惡間選擇,我傾向根本不去選。我該離開了,我們明天見面。」
「也許吧,」巫師說。「如果你即時趕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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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7 12:5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晕哟sraven 于 2011-5-7 18:42 编辑

黃金宮廷,鄉鎮的優雅酒館,熱鬧而吵雜。客人,當地人和旅客,多半參與他們國家或專業的典型活動。認真的商人和矮人爭辯物價和利息。不那麼認真的商人捏送啤酒、甘藍菜和豆子女孩的屁股。當地笨蛋假裝消息靈通。*河蟹*正試圖取悅有錢的人同時打消沒錢的人主意。馬車夫和漁夫喝得像沒有明天一樣。一些討海人在唱一首歌頌海浪、船長的勇氣和美人魚的美貌的歌,後者形象生動且細節豐富。
「運用你的記憶,朋友,」市政官對旅店老闆說,傾身越過櫃檯好讓聲音壓過嘈雜。「六個男人和一個少女,全都穿諾維格拉德風格的黑色嵌銀皮衣,我在收費公路看到他們。他們住在這裡還是鮪魚?」
旅店老闆皺皺他突起的額頭,並擦了一下條紋圍裙。
「這裡,市政官,」他終於說。「他們說他們來參加市集,但他們全都拿著劍,連女人都是。跟你說的一樣,穿黑色衣服。」
「很好。」市政官點頭。「他們現在在哪?我沒看見他們在這裡。」
「在小壁龕。他們用金幣付帳。」
「我要獨自進去,」傑洛特說。「沒有必要在他們全部面前把這變成官方事務,至少目前如此。我會把她帶來這裡。」
「也許這樣最好。但小心點,我不想惹任何麻煩。」
「我會小心。」
討海人的歌,由猥褻字眼增加的強度判斷,唱到了宏偉的終曲。傑洛特拉開門簾─僵硬且黏滿灰塵─露出往壁龕的入口。
六個男人坐在桌邊。百舌鳥沒和他們在一起。
「你想幹什麼?」第一個注意到他的男人大叫。他的頭禿了,臉上有道傷疤越過他的左眉、鼻梁和右頰。
「我想見百舌鳥。」
兩個同樣的人站起來─同樣文風不動的臉和漂亮、凌亂、及肩的頭髮,同樣緊身的黑色衣服閃爍著銀色裝飾物。而且以同樣的動作,雙胞胎從板凳上拿起同樣的劍。
「冷靜,費爾。坐下,尼米爾。」有傷疤的男人說,手肘靠在桌子上。「你說你想見誰,兄弟?誰是百舌鳥?」
「你非常清楚我在說誰。」
「那麼這是誰?」一個半裸、健美、汗水淋漓,皮帶在身前交叉,前臂上有釘子護墊的人說。「你認識他嗎,諾霍?」
「不。」有傷疤的男人說。
「這是某種白化病,」一個苗條,深色頭髮的男人坐在諾霍旁邊吃吃笑。細緻的五官、巨大的黑眼睛和尖耳朵顯示他是個半精靈。「白子,突變種,天生的怪胎。而這種東西可以進入尊貴人的酒店。」
「我在哪裡見過他,」一個矮壯,經歷過風吹雨打,有辮子的男人說,用他狹窄眼睛裡的邪惡神情打量傑洛特。
「你在哪見過他不重要,塔維克,」諾霍說。「聽著。西維利爾剛才嚴重侮辱了你。你不打算向他挑戰?這個傍晚很無聊。」
「不。」狩魔獵人冷靜地說。
「還有我,如果我把這碗魚湯淋下你的頭,你會向我挑戰嗎?」腰部以上赤裸的男人刺耳地笑。
「冷靜,十五,」諾霍說。「他說不就是不。目前為止。很好,兄弟,說完你要說的話然後滾出去。你有一個機會自己走出去。你不接受它,這些人就會把你扠出去。」
「我沒有任何話要跟你說。我想見百舌鳥。瑞福麗。」
「你們聽到了嗎,男孩們?」諾霍環視他的同伴。「他想見瑞福麗。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
「不。」
諾霍抬起頭看向雙胞胎,同時他們向前一步,長靴上的銀扣發出撞擊聲。
「我知道,」有辮子的男人突然說。「現在我知道我在哪看過他!」
「你在咕噥些什麼,塔維克?」
「在市政官的房子前面。他帶某種龍去交易,介於蜘蛛和鱷魚之間。村民說他是個狩魔獵人。」
「可是狩魔獵人是什麼,呃,西維利爾?」
「一個受雇用的魔法師,」半精靈說。「為一把銀幣工作的巫師。我告訴過你們,一個天生的怪胎。一個對人類和神聖法則的侮辱。他們這類人應該被燒死。」
「我們不喜歡魔法師,」塔維克尖聲說,說話時狹窄的眼睛沒離開傑洛特。「在我看來,西維利爾,我們在這洞裡的工作比我們想的還多。這裡有不只一個他們,而且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很團結。」
「一丘之貉,」混血兒惡意地微笑。「想想看你們這種人走在地面上。誰生下你這怪胎?」
「忍耐點,如果你喜歡的話,」傑洛特冷靜地說,「在我看來你媽媽一定經常去森林閒逛,給你足夠的理由去思考你自己是怎麼來的。」
「有可能,」半精靈回答,微笑沒有離開他的臉。「但至少我知道我媽媽是誰。你們狩魔獵人可不能這樣說。」
傑洛特臉色略微蒼白,抿緊嘴唇。諾霍注意到這點,放聲大笑。
「很好,兄弟,你不能放過這種侮辱。你背上那東西看來像是把劍。所以呢?你打算和西維利爾去外面嗎?這個傍晚真無聊。」
狩魔獵人沒有反應。
「卑劣的懦夫,」塔維克哼聲。
「他對西維利爾的媽媽說了什麼?」諾霍繼續獨白,下巴放在交握的手上。「一定是很糟糕的話,就我的理解。她很好上之類的。嘿,十五,我們可以聽一個落伍傢伙侮辱同伴的媽媽嗎?媽媽,你這雜種,是神聖的!」
十五樂意地站起來,解開他的劍丟到桌上。他挺起胸膛,調整肩膀上有銀釘的墊子,吐一口水並向前一步。
「如果你有任何疑問,」諾霍說,「十五以拳鬥向你挑戰。我告訴過你他們會把你扠出去。挪出空間!」
十五靠得更近並舉起拳頭。傑洛特把手放在劍鞘上。
「小心,」他說。「再近一步你將會在地板上看見自己的手。」
諾霍和塔維克跳起來,抓住他們的劍。沉默雙胞胎以相同的動作抓住他們自己的。十五退後。只有西維利爾沒動。
「發生什麼事,該死的?我不能讓你們自己在這一分鐘嗎?」
傑洛特非常慢地轉過身,看進海水顏色的眼睛。
她幾乎和他一樣高。她稻草色的頭髮剪得不平均,只到耳朵下。她一手放在門上,穿一件緊身,紫羅蘭色的夾克以有裝飾的皮帶扣住。她的裙子不平均,不對稱─左邊到小腿肚,右邊露出麋鹿皮靴上的強壯大腿。左邊她帶著一把劍,右邊則是一把柄端有巨大紅寶石的短劍。
「不會說話了嗎?」
「他是個狩魔獵人。」諾霍咕噥。
「所以呢?」
「他想跟你說話。」
「他是個術士!」十五咆哮。
「我們不喜歡術士!」塔維克嘶聲道。
「輕鬆點,男孩們,」女孩說。「他想跟我說話,這不犯法。你們繼續享受。還有別惹麻煩。明天是市集日。當然你們不希望你們的惡作劇毀了市集,這個愉快小鎮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件?」
一陣安靜,令人討厭的吃吃笑在隨即落下的沉默中響起。西維利爾,仍然漫不經心地盤據在板凳上,正在笑。
「拜託,瑞福麗,」混血兒低聲輕笑。「重要的…事件!」
「閉嘴,西維利爾,馬上!」
西維利爾馬上停止笑。傑洛特並不驚訝。瑞福麗的聲音裡有某種非常奇怪的東西─某種令人聯想起刀刃上映照的紅色火光、被殺害人們的哀嚎、馬的嘶聲和血的味道。其他人一定也有相似的聯想─連塔維克經歷過風吹雨打的臉都變得蒼白。
「很好,白髮人,」瑞福麗打破沉默。「讓我們去更大的房間。跟和你來的市政官一起。他也想跟我說話,毫無疑問。」
一看見他們,等在櫃台的卡德米恩中斷和旅店老闆的小聲談話,站直身子並把手交叉在胸前。
「聽著,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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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7 12:54 | 只看该作者
「爹地,」瑪利爾卡自己嘮叨個不停,「我們什麼時候去市集?去市集,爹地!」
「安靜,瑪利爾卡,」卡德米恩咕噥,用麵包擦他的盤子。「所以你剛剛說什麼,傑洛特?他們走了?」
「是的。」
「我從沒想過事情會這麼平和地結束。他們用那封奧登的信掐住我喉嚨。我假裝很勇敢,但老實告訴你,我什麼也沒辦法對他們作。」
「即使他們公然違背法律?開始打架?」
「即使他們這麼做也不行。奧登是個很敏感的國王。他一時興起就送人上斷頭台。我有一個妻子,一個女兒,而且我很滿意我的官位。我不用擔心明天的培根打哪來。他們走了是好事。但這是怎麼、為什麼會發生?」
「爹地,我想去市集!」
「黎布絲!把瑪莉爾卡帶走!傑洛特,我向森特里恩,黃金宮廷的老闆,問過那夥諾威格拉德人的事。他們真的是幫派。有人認出其中幾個的臉。」
「怎麼了?」
「臉上被劃傷的是諾霍,被稱為自由盎格倫連隊裡,阿伯加的前副官─你一定聽過他們。那個龐然大物十五也是他們的人,而我不認為他的綽號來自十五件善行義舉。那個半精靈是西維利爾,一個強盜兼職業殺手。顯然他跟崔丹的大屠殺有關。」
「哪裡?」
「崔丹。你沒聽過嗎?三…對,三年前每個人都在談它。崔丹男爵的地牢裡關著幾個強盜。他們的同志─其中一個是那個混血兒西維利爾─挾持一艘載滿尼斯節朝聖者的河輪。他們要求男爵釋放其他人。男爵拒絕,所以他們開始殺朝聖者,一個接著一個。在男爵釋放囚犯以前他們把十二個朝聖者丟下船隨波漂流─而隨著這些死亡,男爵面臨被放逐甚至處決的危險。有人怪他等了這麼久才屈服,其他人則聲稱他釋放那些人是更重的邪惡,因為立了前─前例還是什麼東西。那幫人應該從河岸上射殺,連人質一起,或者在船上攻擊,他應該毫不退讓。在特別法庭上男爵辯稱他沒有選擇,他選擇較輕的邪惡來拯救輪船上超過二十五個人─女人和小孩。」
「崔丹的最後通牒,」狩魔獵人低聲說。「瑞福麗─」
「什麼?」
「卡德米恩,市場。」
「什麼?」
「她騙了我們。他們沒有離開。他們會像強迫崔丹男爵一樣強迫斯崔伯格從塔裡出來。或者他們會強迫我去…他們會開始殺市集裡的人,這是個真正的陷阱!」
「眾神在上─你上哪去?坐下!」
瑪利爾卡被叫聲嚇到,在廚房的角落蜷縮哭泣。
「我跟你說過!」黎布絲大叫,指著狩魔獵人。「我說過他只會惹麻煩!」
「妳給我閉嘴!傑洛特?坐下!」
「我們必須阻止他們。馬上,在人們去市集之前。還有叫上警衛。那幫人離開旅館時抓住他們。」
「明智點。我們沒辦法。如果他們沒做錯事我們不能動他們一根頭髮。他們會防衛自己結果演變成一場血洗。他們是專家,他們會殺掉我的人,而一旦風聲傳到奧登就輪到我的腦袋。我會聚集警衛,去市場在那裡看著他們─」
「那根本沒用,卡德米恩。如果人群已經在廣場,你無法防止恐慌和屠殺。瑞福麗必須現在被阻止,趁市場還是空的。」
「這是違法的。我不能允許。說半精靈在崔丹只是謠言。你可能錯了,而且奧登會把我剝皮。」
「我們必須選較輕的邪惡!」
「傑洛特,我禁止你這麼做!作為市政官,我禁止你!放下你的劍!停下來!」
瑪利爾卡在尖叫,她的手壓著嘴巴。
6
西維利爾用手遮住眼睛,看著太陽從樹後露出。市場開始活絡起來。貨車和卡車轆轆經過,第一批小販已經開始將商品擺上攤位。聽得見鐵槌的敲打聲、公雞的啼聲,還有頭上海鷗的尖叫。
「看來像可愛的一天,」十五沉思地說。
西維利爾斜眼看著他但什麼也沒說。
「馬匹都好吧,塔維克?」諾霍邊戴手套邊問。
「已經裝上馬鞍準備好。但是,市場還沒有多少人。」
「會有更多的。」
「我們該吃點東西。」
「等一下。」
「該死地對。等一下你會有充足的時間吃。胃口還很好。」
「看,」十五突然說。
狩魔獵人從大街走來,穿過攤位,直接走向他們。
「瑞福麗是對的,」西維利爾說。「把十字弓給我,諾霍。」他彎下腰用腳踩住帶子,把弦拉回。他把箭矢小心地放進溝槽,同時狩魔獵人繼續前進。西維利爾舉起十字弓。
「站住,狩魔獵人!」
傑洛特在距眾人四十步的地方停下。
「瑞福麗在哪?」
混血兒漂亮的臉孔扭曲。「在那座塔。她正向術士提出他無法拒絕的提議。不過她知道你會來。她給你留了個口信。」
「說說看。」
「『我就是我。你必須選擇。不是我,就是較輕的。』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狩魔獵人點頭,手舉過右肩拔劍。刀刃在他頭上劃出一道亮弧。他慢慢地走向眾人。
西維利爾發出惡意、不吉利的大笑。
「瑞福麗說過會發生這種事,狩魔獵人,而且給我們留了點送你的特別禮物。在兩眼正中。」
狩魔獵人繼續走,半精靈將十字弓舉到臉頰旁。周遭變得非常安靜。
弓弦發出嗡聲,狩魔獵人的劍一閃然後箭矢帶著金屬的颼颼聲飛向上,在空中旋轉直到撞上屋頂再滾進水溝。
「他擋開了…」十五呻吟。「擋開一支飛行的箭矢…」
「聚集,」西維利爾下令。刀刃從劍鞘拔出時發出嘶嘶聲,眾人肩並肩靠在一起,舉起刀刃。
狩魔獵人來得更快,他流水般的步伐變成跑步─不是顫動著劍的眾人,而是以逐漸收緊的螺旋繞著他們跑。
當傑洛特繞著眾人時,塔維克的神經繃斷了。他衝向狩魔獵人,雙胞胎跟著他。
「別分散!」西維利爾大吼,頭動了一下就看不見狩魔獵人。他咒罵並跳到一邊,看見眾人分開,散布在市場攤販之間。
塔維克是第一個倒下的。他正在追趕狩魔獵人卻看見傑洛特跑向相反方向,朝他而來。他打滑了,試圖停下來但狩魔獵人在他能舉起劍前就衝過他。塔維克感覺臀部上方挨了記重擊,雙膝跪倒,而當他看到他的臀部時,他開始尖叫。
雙胞胎同時攻擊衝向他們的黑色模糊人影,當他們時間計算錯誤撞上彼此時,傑洛特在費爾的胸部和費伊爾的頰骨各砍一刀,讓雙胞胎其中一個蹣跚幾步,頭下腳上栽進蔬果攤,另一個原地旋轉,軟綿綿地摔進水溝。
市場陷入一片沸騰,攤販逃跑、攤位掉在地上而尖叫在充滿灰塵的空氣中響起。塔維克試圖爬向他顫抖的雙腿卻痛苦地跌在地上。
「從左邊,十五!」諾霍大吼,以半圓形從後面跑向狩魔獵人。
十五轉身。但不夠快。他的胃被刺穿,準備攻擊時脖子又挨了一記,剛好在耳朵下面。他跌跌撞撞了四步然後倒在裝魚的貨車上,貨車在他身下滾開。在濕滑的貨物上滑了一陣,十五倒在石板上,四周都是魚鱗的銀光。
西維利爾和諾霍同時從兩邊攻擊,精靈以高速橫掃,諾霍從膝蓋的位置,低而平板。狩魔獵人兩招都擋住了,兩下金屬的撞擊聲合而為一。西維利爾跳開絆了一下,靠在攤位上,同時諾霍擋下了一記重擊,力道強到他向後跪下。他跳起來時格擋得太慢,臉上被劃了一道與舊傷疤平行的傷口。
西維利爾從攤位衝出,跳過倒下的諾霍,沒砍到狩魔獵人又跳開。那記割傷銳利精準的他根本沒感覺,直到他試圖再次攻擊時才腿軟。劍從他的手中跌落,手肘上方的肌腱斷裂。西維利爾雙膝跪倒,試圖站起卻沒成功。他的頭倒下,而在破碎的攤位和市場貨物中,在四散的魚和花椰菜中,他的身體仍然位於擴大中的紅水窪中心。
瑞福麗進入市場。
她以輕巧、貓般的步伐接近,避開貨車和攤位。街道和房屋邊的人群本來向黃蜂窩一樣嗡嗡作響,也變得沉默。傑洛特一動也不動,拿著劍的手放下。瑞福麗走進十步內停下,近得足夠看見在她的夾克下,她穿著一件鎖子甲的短外衣,僅僅蓋住她的臀部。
「你做了你的選擇,」她緩慢地說。「你確定這是對的嗎?」
「這不會是另一個崔丹。」傑洛特有點吃力地說。
「這本來就不會是。斯崔伯格當著我的面大笑。他說我可以殺光布拉維肯和鄰近地區,而他絕不會離開他的塔。而且他絕不會讓任何人進去,連你都不會。為什麼你那樣看著我?是的,我騙了你。如果需要的話我會騙任何一個人,為什麼你該是特別的?」
「離開這裡,瑞福麗。」
她笑了。「不,傑洛特。」她拔出她的劍,靈活而快速。
「瑞福麗。」
「不。你做出了選擇。現在輪到我了。」以一個銳利的動作,她把臀部的裙子撕下扔進空中,用金屬包住前臂。傑洛特退後舉起手,手指做出法印的姿勢。
瑞福麗沙啞地大笑。「那對我沒用。只有劍才有用。」
「瑞福麗,」他重複。「走吧。如果我們以刀刃交鋒,我─我會無法─」
「我知道,」她說。「但是我,我無法做其他的選擇。我就是不能。我們就是我們,你和我。」
她向他邁出輕盈、搖擺的一步,右手中的劍發出光芒,左邊的裙子拖曳在地上。
她跳起來,裙子在空中飄動,而隱藏在裙子的軌跡中,劍揮出突然、落空的一記。傑洛特跳開,衣服甚至沒刷到他,而瑞福麗的劍溜過他對角線的格擋。他直覺地攻擊,旋轉他們的刀刃,試圖敲開她的武器。這是個錯誤。她擋開他的刀刃並瞄準他的臉砍來。他好不容易才格擋住並一個半轉身跳開,躲過她舞動的刀刃並再次跳開。她撲向他,把裙子丟向他的眼睛並從近距離平砍,快速轉身。他跟著她轉身,避開了那一記。她知道這個伎倆並跟他轉身,他們的身體近得當她在他胸前劃了一刀時,他可以感到她呼吸的碰觸。他感到一陣疼痛,忽略它。她再次轉身,從反方向擋開揮向他頰骨的一刀,做了個迅速的假動作並攻擊。瑞福麗跳開想從上方攻擊,同時傑洛特猛戳一下並迅速砍了她裸露的大腿,並用劍尖那一點從下面刺了她的腹股溝。
她沒發出叫聲。她丟下劍,緊抓著大腿倒下。明亮的血流從她的指間流過她裝飾精美的皮帶、麋鹿皮的靴子,再流到骯髒的石板上。當大批人群看見血時,嘈雜聲充滿了街道。
傑洛特收起劍。
「別走…」她呻吟,身體蜷縮成球形。
他沒回應。
「我很…冷…」
他什麼也沒說。瑞福麗再次呻吟,血流進石頭間裂縫時身子蜷縮得更緊。
「傑洛特…抱著我…」
狩魔獵人保持沉默。
她轉過頭,臉頰靠在石板上靜止不動。一把優質的短劍,直到現在為止都藏在她的身體下,從麻木的手指間滑落。
很長的一刻後,狩魔獵人抬起頭,聽見斯崔伯格的手杖敲著石板。巫師走近得很快,避開屍體。
「好一場屠殺,」他喘氣。「我看見了,傑洛特,我從水晶球裡全看見了…」
他靠近彎下腰。在他顫抖的黑袍內,以手杖支撐著,他看起來很老。
「真不敢相信。」他搖搖頭。「百舌鳥死了。」
傑洛特沒有回應。
「很好,傑洛特。」巫師站直身子。「弄一輛馬車來,我們要帶她去塔裡解剖。」
他看著狩魔獵人,沒得到任何回答,傾身向前。
某個狩魔獵人不認識的人拔劍出鞘。「敢碰她一根頭髮,」狩魔獵人不認識的那個人說,「敢碰一下她的頭,你的頭就會飛到那邊的石板上。」
「你瘋了嗎?你受傷了,嚇壞了!解剖是我們唯一能確認─」
「別碰她!」
斯崔伯格看見舉起的刀刃,跳到一邊揮舞手杖。「好啦好啦!」他大叫。「隨你便!但是你永遠不會知道!你永遠不會確定!永遠不,你聽到了嗎,狩魔獵人?」
「走開。」
「如你所願。」巫師轉身,手杖敲著石板。「我要回科維爾。我不會再在這個鬼地方待上一天。與其在這裡腐爛,不如跟我一起來。這些人什麼也不懂,他們只看見你殺人。而且你殺得很狠,傑洛特。呃,你要來嗎?」
傑洛特沒有回答,他沒在看他。他收回劍。斯崔伯格聳聳肩走開,手杖節奏性地敲擊地面。
一塊石頭從人群飛來撞在石板上。第二顆隨之而來,剛好從傑洛特的肩膀上颼的掠過。狩魔獵人站直身子,舉起雙手迅速做出一個手勢。人群鼓譟起來,石頭飛來得更密集但法印在他身前形成一道橢圓的隱形盾,推開石頭。
「夠了!」卡德米恩大叫。「該死的,真是夠了!」
人群像一道碎浪般咆哮但石頭不再飛來。狩魔獵人一動不動地站著。
市政官走近他。
「這就是,」他說,以一個誇張的手勢指向散落在廣場上,無動靜的身體,「你所謂較輕的邪惡的樣子?這就是你相信非做不可的事?」
「是的,」傑洛特吃力地回答。
「你的傷嚴重嗎?」
「不。」
「那樣的話,離開這裡。」
「好的,」狩魔獵人說。他又站了一會,避開市政官的眼睛。然後他慢慢轉身,非常慢。
「傑洛特。」
狩魔獵人回頭看他。
「不要回來,」卡德米恩說。「永遠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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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14:41 | 只看该作者
谢谢!非常十分大大地感谢!
本来想支持科幻世界正版的,但跑了N家书亭都买不到,就别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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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15:17 | 只看该作者
我也是五一回来后才知道 四月的译文版刊登了《The Last Wish》

我跑了4家报刊亭买到了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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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谢了,一直想拜读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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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23:55 | 只看该作者
感谢搬运~~楼主太有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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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23:58 | 只看该作者
LZ貌似还没发完吧,坐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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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8 07:23 | 只看该作者
坐等LZ更新啊 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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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8 20:42 | 只看该作者
很精彩的故事啊~LZ还会施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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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8 21:06 | 只看该作者
希望LZ 共享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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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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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期的科幻世界 奇幻版的长篇连载就是the witcher,想看小说的可以去买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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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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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吧里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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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感谢分享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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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0 15:27 | 只看该作者
等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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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3 19:33 | 只看该作者
人工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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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3 20:00 | 只看该作者
先回帖再慢慢仔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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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3 22:51 | 只看该作者
这个…………可以用TXT来发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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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3 23:35 | 只看该作者
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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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4 00:21 | 只看该作者
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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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4 00:38 | 只看该作者
想要一个可以下载的文件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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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4 09:34 | 只看该作者
我擦.....难道是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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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5 08:41 | 只看该作者
科幻世界4月译文版已经全文刊出了,有爱的tx去买本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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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5 11:16 | 只看该作者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要咬她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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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15 12:13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30# j19890225

虽然诅咒解除了 但是留在公主身体里的兽性还在 杰洛特咬她只是象征一种征服 你看过老虎狮子在打斗的时候就知道了 咬着对方 但是不咬死它    毕竟公主变成怪物已经有些年头了 顺便一提 狩魔猎人把银剑看的很重 甚至比生命还还重 睁开眼第一句就是问他的剑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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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11-5-15 12:40 | 只看该作者
这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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